第四节 佩鲁西亚战役：公元前41年至公元前40年
甚至在腓力比战役之前，有18座意大利城市就已经被划定出来，为三头同盟的老兵们提供土地，而组建殖民地的任务落在了屋大维肩上。这是一件令人生厌的任务，它不仅牵涉大量土地的征用，也会使那些被驱逐出土地的人们毫无补偿，迫使他们陷入极度痛苦之中：可怕的是，发生在乡村的这种暴力和恐怖的高潮竟然长达半个世纪。维吉尔的《牧歌》（Eclogues），尤其是第一首和第九首，描述了一位小农的悲惨经历，催人泪下。但是，最贫穷的人和最富有的人常常免于劫难：尤其是元老们占有的大地产被排除在外；同样在大多数的城市里，一些“原先的所有者”（veteres possessores）想方设法地保住了他们的财产，所以有人推测，那些最有影响力的当地公民常常享有豁免权。那么，余下的就是众多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了，他们被剥夺了财产，其中一些人依靠耕种土地仅能维系生活的最低水平，而另一些人则是拥有大批奴隶和优良农庄的富人。在新的土地分配中，他们的地产按照标准的“棋盘格状”（Chequer-boards）被重新划定。通常的分配标准为：一名普通士兵可分得50犹格（iugera）土地；一位官员大约分得100犹格或100多犹格土地。18座城市的土地资源十分有限，或许最终被卷入土地分配中的城市多达40座。土地征用最惯用的方法是将没收的土地扩大到邻近城镇的领土，其著名的例证就是维吉尔的家乡曼图亚（Mantua）所遭受的悲惨命运，当邻近的克雷莫纳（Cremona）可供分配的土地太少时，曼图亚就跟着遭殃了。“曼图亚，你的悲哀就是太靠近克雷莫纳了”（Mantua，vae miserae nimium vicina Cremonae）。[50]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当时意大利饱受饥荒之苦，而绥克斯图的势力正在日益壮大，他的舰队阻止了救命的粮船进入港口（阿赫诺巴尔布斯和穆尔库斯的船只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尽管他们仍然独立于绥克斯图）。不出所料，意大利爆发了强烈抗议：土地所有者、城乡达官富豪和城市贫民，甚至退役老兵也都参与其中——他们对殖民地建立的缓慢进程，愈发感到焦虑，并对保护自己的家人和牺牲的战友们的财产安全，也愈发感到担忧。骤然间，整个意大利都陷入骚乱之中：新的殖民者与当地遭到他们恐吓的居民之间的冲突；武装的暴动份子整日游荡在城郊。这种骚乱要用几年的时间才能平复。[51]
安东尼的兄弟L.安东尼乌斯（L.Antonius）是公元前41年的执政官，他非但没有帮助屋大维，反而成为不满者的集中代表。起初，他可能遭到了安东尼的妻子弗尔维娅的反对，[52]但她很快给予了全力支持。他们以自由和既定法律的名义鼓励那些丧失土地的人进行反抗。[53]我们也许不需要过于认真地对待他们所承诺的自由，[54]但有趣的是，他们认为这些口号值得宣扬，确实那些老共和党派的成员不断地发现，安东尼的事业比屋大维的事业更具有吸引力。[55]老兵们也受到了这些宣传的鼓惑，他们相信一旦安东尼回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他们愿意为这位伟大人物履行自己的义务变成了另外一种宣传口号。L.安东尼乌斯甚至滑稽地在自己的姓氏中加上了“仁爱女神”（Pietas）的名号。[56]还有人指责，屋大维在土地分配中偏袒的老兵而冷落了安东尼的老兵，并要求安东尼的老兵殖民地应由安东尼自己的支持者来监督执行。[57]显然，这些指控似乎是不真实的：事实上，安东尼的老兵殖民地数量更多，其战略意义更重要。[58]但屋大维仍然认为最好同意安东尼将领们的这个要求，不管在腓力比是否有过这样的说法——屋大维可以自行选择和组建殖民地。的确如此，《腓力比协议》越来越被视为一纸空文了。安东尼的其他一些将领们虽然没有像执政官L.安东尼乌斯那样明目张胆，但他们的行动也加剧了紧张局势。卡莱努斯从来就没有提供过安东尼曾经向屋大维允诺的两个军团；当萨尔维狄埃努斯·鲁弗斯率领六个军团试图向西班牙进军时，波利奥封锁了他的前进道路。
最初身处遥远东方的安东尼认为，还是不做出明确回应为好，尽管他肯定对事态的发展了如指掌。所有人都确信这一点，屋大维派遣了秘密信使，而且殖民者也非常在意他们的困境是否被人所知。[59]安东尼可能没有计划或者鼓动这些麻烦：对于他在这些交易中实际获得的利益是否多于失去的利益，这是一个很好的判断。当然他现在或许乐意看到屋大维陷入困窘，但是他几乎不能公开站出来反对屋大维；屋大维毕竟只是追求共同协定的另一方。此外，安东尼不能让自己的老兵们感到失望，或者他并不希望屋大维赢取这些老兵们更多的谢意。也许他很快会再次需要他们。安东尼故意使自己的观点含糊其辞，这的确是明智之举，这样做使他可以利用事态发展的任何一种结果：在古代，缓慢的通信往来和不可靠的信息交流可能是有用的。然而，所有结果都非常令人遗憾。由于安东尼的愿望并不明确，再加上被各种各样的传闻和书信所困惑，[60]他在意大利的支持者们感到不知所措。正如公元前44年和公元前43年发生了好几次的情况一样，军官和老兵们极力要求达成妥协，[61]两位元老使节也向L.安东尼乌斯表达了此意，但在公元前41年夏天，这场战争爆发了。
L.安东尼乌斯带领一支军队占领了罗马城，接着向意大利北部进军，希望与波利奥和文提狄乌斯（Ventidius）会合。在埃特鲁里亚展开的军事行动既复杂又混乱不堪。但到了秋季，L.安东尼乌斯被迫进入佩鲁西亚，结果却陷入屋大维、阿格里帕和萨尔维狄埃努斯·鲁弗斯的围攻当中。波利奥和文提狄乌斯在仍然不明白安东尼意图的情况下，决定不再介入其中。普兰库斯（Plancus）此时也从南部赶来，他做出了同样决定。于是，安东尼麾下的13个军团成了毫无军事活动的旁观者；L.安东尼乌斯亲自率领的军团不超过8个。[62]围攻战在艰难地进行着，双方都利用战争间歇，在投掷的子弹上增加了一些淫秽的涂鸦，上面描绘的是他们揣摩出来的安东尼乌斯的秃顶、屋大维的臀部和弗尔维娅的隐私部位；屋大维为败坏弗尔维娅的名声，甚至亲笔写了几首特别粗鲁的哀诗。[63]公元前40年初春，这座城市终于陷落了，到处是灭绝人性的杀戮。L.安东尼乌斯的老兵得到了宽恕：有趣的是，这些老兵的昔日战友、现已投向屋大维的那些人从中进行了斡旋。[64]L.安东尼乌斯本人也得到了屋大维应有的尊敬，他的确被派去统治西班牙（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弗尔维娅被允许逃往雅典。而佩鲁西亚那些担任公职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所有的城市议员都被处决了，仅有一人幸免（一位曾经作为法官，要求严惩杀害恺撒凶手的议员——译者注）。屋大维的政敌们立即精心编造了这个故事，并谈到了有300名元老和骑士作为人牲献给了圣优利亚祭坛（Divus Iulius）；[65]然而，不经任何渲染的真实状况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了。屋大维的军队接管了这座城市，他们抢劫、纵火并彻底将其摧毁。几年之后，翁布里亚的普罗佩提乌斯（Umbrian Propertius）在其妙趣横生的爱情哀歌的第一集中，选择了关于佩鲁西亚战争苦难的两首短句诗（I.21，22）作为令人不安和意想不到的结尾。
如果在之前的一代人当中，庞培似乎被认作是一位“青年刽子手”（adulescentulus carnufex），那么屋大维的确能够与其比肩并论。而且他没有让老兵们失望，他已经确立起对意大利的控制权。当公元前40年夏天卡莱努斯去世后不久，他迅速占领了高卢，俨然整个西方世界的主人一样，卡莱努斯的军团好像早就做好了归顺他的准备，普兰库斯留在意大利的两个军团也投向了屋大维。或许他们认为，屋大维才是目前捍卫他们利益的更可靠的优胜者。[66]
安东尼的担忧不足为怪。公元前40年仲夏，他匆忙返回了意大利，而且是带着一些兵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