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一部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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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力量的独到运用

像西方国家那样将大面积的土地用来种植燕麦并获取饲养马匹用的草料,而非产出人所需要的粮食作物,这在人口稠密的中国是难以想象的。在那里,人们有时必须在缺少马匹的情况下作战,因此士兵的肌肉力量得到了利用。从公元3世纪开始,每个士兵身前都推着“木牛”,这是诸葛亮发明的一种单轮手推车:“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载一岁粮,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劳。”与西方的推车不同,这种独轮车的车轮在负载区域下方的中间处,因此推车人的手臂用不着承担整体一半的重量。在西方,独轮车直到12世纪才开始普及,并被欣喜地视作当时类似担架的载具的一种改良版本,后者在当时的建筑工地需由两人一前一后共同搬运。虽然后来手推车车轮取代了站在前面的搬运工,但推车的人仍然要承担一半的载重——还是算不上一件轻松的差事。相比之下,中国士兵几乎没有任何负担,只需要用些许肌肉力量来确保平衡。直到18世纪末,英国的农业生产活动中才出现了带中轮的独轮车。独轮手推车至少已经算是某种单轨载具,即使单个人还无法坐在上面驱动它。在中国,军用独轮车甚至演化为一种广为使用的运输工具,可以载客也可以运送牲畜和货物,直到20世纪才逐渐式微。不少手推车甚至还配备了风帆。因此,中国早在荷兰人普及溜冰之前就拥有了一种机械化的运输解决方案,无需一匹马。

在西方,自中世纪以来就有人试图制造一种靠肌肉力量驱动的车,尽管只是零星的单品,其用途可能是在阅兵式上烘托统治者的伟大形象。一个问题是如何通过车轮进行驱动,要知道在此之前车轮只是在载具上被动地转动。低摩擦驱动需要十分精确的机械装置,其精确程度靠铁匠是无法达到的。那时这一群体被称为“糙铁匠”不无道理。尽管如此,根据汉斯·布尔格迈尔(Hans Burgkmairs)木刻版画的描绘,1508年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凯旋游行队伍中富丽堂皇的战车还是采用了这种低效的脚踏驱动,目的是要在观众中间引起可以烘托气氛的惊叹,因为车辆的前方没有马匹拉动,与人们的惯常预期完全相反。但当时人们并不打算将这种车投入日常使用。

事实上当时人们已经找到了两种利用肌肉力量驱动车辆的方法。其中一种是为丧失腿部活动能力的残疾人准备的特制轮椅,用操纵杆驱动——就像来自阿尔特多夫的瘸子钟表匠人斯蒂芬·法夫勒(Stephan Farfler)的三轮车。今天常见的在辐条轮上装有扶手的轮椅其实早在1725年就已经由一个名叫安德烈亚斯·盖尔特纳(Andreas Gärthner)的萨克森人发明了。另一种对肌肉力量的独到运用是由奴仆驱动的“花园车”(Gartenphaeton),它可以有效避免马的排泄物对地主家花园内的道路造成污染。这种花园车在英国贵族家庭中特别受欢迎,普法尔茨选帝侯卡尔·特奥多尔1775年在伦敦为他的施韦青根宫殿花园购置了一辆精美的花园车。它一直被存放在那里,几乎从未得到使用,直到普法尔茨于1803年落入巴登手中,避暑庄园内可以移动的物件被一起运往慕尼黑,因为卡尔·特奥多尔已经成为巴伐利亚的统治者。今天,花园车仍然静立在慕尼黑的德意志博物馆中,一把供司机坐的编织椅,后方站着一位需要踩踏两根杠杆的仆人。两根杠杆交替着从盘轮上展开皮制的条带,盘轮通过飞轮与后轮轴相连接。听起来很复杂,但行之有效,并使后来者受到启发。因为我们知晓一则故事:曾经有一位名叫卡尔·德莱斯(Karl Drais)的学生常去施韦青根宫附近的林业局看望他的叔叔,他在那里头一次见到了花园车,也许还能得到机会亲自试一试。这显然是一次关键的经历,使这位富有创造力的学生以及日后的护林员在他叔叔的私人林业学校担任林业教师期间,对陆路运输产生了兴趣。这其中的机缘令人琢磨不透,很难想象如果德莱斯没有受到相应的启发,后来又会如何。也许我们现在仍然会骑着马或坐着马车离开火车站——或许交通工具可通过电子系统控制,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借助马匹。这时会出现一种极易反驳的陈词滥调:反正汽车会在某个时间点被发明出来。我们姑且假设生活在宾夕法尼亚州和安大略省的阿米什人的教派(崇尚简朴生活,排斥现代文明)已经在整个西方世界占据主导地位,那样的话西方人肯定不会发明汽车。年轻的阿米什男子会在16岁时得到一匹马和一辆带顶棚的轻便马车,然后驾车到邻近的村庄寻找新娘。他的余生都将与这辆马车一同度过。另外,阿米什人最近开始允许孩子穿轮滑鞋,但自行车还没有完全解禁——后者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奇技淫巧了。

但让我们回到18世纪的日本。在那里,人们通过脚踩翻车或阿基米德式螺旋抽水机来灌溉稻田,这些灌溉技术在当时已经非常纯熟。学者平石久平次时光(Kuheiji Tokimitu Hisaishi)在一份留存至今的手稿中描述了一种“人力陆行船”(Riku-Hon-Sesya)。图纸上绘制了一种船形的木制载具,有三个轮子,两个后轮通过一种曲轴相连,司机站在曲轴上方,并通过导向装置和滑轮组来操纵前轮。据说在1729年往后,正田孟也(Monya Shoda)和武田(Takeda)两位发明家也制造出了类似结构的四轮车,当地人将前者称为“远行人”。然而,平石认为自己的三轮车更好。当面对一个斜坡时,四轮车只能被抬上去,而司机可以驾驶三轮车上坡。平石的手稿扉页上有一首诗,它赞美人在这种车上仅凭舞蹈般的动作就有可能到达任何地方并享受自由的乐趣——这是对“自由机器”发出的最早赞美(自行车在今天的英语世界中仍被称为“自由机器”)。自法国大革命以来,自由也一直是臣民们的政治梦想。在对自由渴望的驱使下,巴黎人征服了贵族的舞厅——那里最初是室内网球场地。这就是我们今天仍然把具有节庆氛围的舞会称为“Ball”的原因,而这种对全新空间和新鲜快乐的渴望同样表现在溜冰运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