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教师德莱斯与他的机器车
对于汽车杂志的读者来说,一提到“机器车”(Fahrmaschine)这个熟悉的词通常就会联想到疾速轰鸣、令人无比向往的跑车。去过意大利的人一定记得,汽车在那里从一开始就被称为“la macchina”(字面意思为“机器”)。尽管这个词并未被收录进格林兄弟的词典,它却与1813年发生的莱比锡战役一样古老。
莱比锡战役已经过去了11天,此时一位来自巴登的名叫卡尔·德莱斯的林业教师写信给大公卡尔一世(彼时后者27岁,比德莱斯小一岁),说他想凭借自己最新的脑力劳动成果获得一项独家特权(当时在巴登还没有“专利”一说)。大公已经观看过发明家的演示,并从中了解到这是一种没有马匹牵引的机器。机器车就这样被载入史册,而该名词是由这位林业教师自己创造的。他此前还发明了“音乐机”(一种借助纸张作业的钢琴录音机),帮助测绘员计算面积的“变形机”,再后来还有第一台带键盘的“打字机”。
他的机器车还没有配备蒸汽机,必须由人来提供动力。德莱斯一共推出过两个版本的机器车,事实上它们都只不过是发明家小试牛刀的成果。不过机器车的诞生符合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的创新模型——根据这一模型,创新总是对需求的回应。自1812年起,一连串的歉收使得对马匹运输至关重要的燕麦价格大涨,更何况拿破仑战争中过往的军队已经耗尽了农民手头仅存的余货。因此在德莱斯看来,摆脱对马匹依赖的运输方式是一个极为理想的选择。我们几乎可以断定,他在海德堡求学初期仔细地研究了施韦青根宫殿花园中的花园车。他得出结论:其运行机制过于复杂和费力。于是他直接在后轮之间设置一个踏轮,以对机械装置实现最大限度上的精减。作为动力提供者的人坐在一个浮动的座椅上,用双脚踩踏转轮,从而驱动车辆的后轮。另一位乘客负责操控方向——就像坐在花园上的贵族一样。鉴于负责蹬车的人只能面向后坐,德莱斯很快就在机器的后轮之间安装了一根曲轴。现在,蹬车的人终于也可以面朝行进的方向,车辆速度可达每小时6千米(不快,但算得上适宜)。遗憾的是,我们今天已无法见到这种四轮脚踏车的图片,只有德莱斯在当时行业杂志中所作的描述。沙皇亚历山大在得胜后到卡尔斯鲁厄看望他的岳母阿玛莉埃时,观看了该车的演示并感叹道:“巧夺天工。”他还将一枚钻戒赠送给德莱斯。沙皇建议在维也纳会议上展示这项发明,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提议并不高明。1814年,德莱斯在他父亲的资助下,带着机器车沿多瑙河前往维也纳。然而正在为欧洲大陆上的土地讨价还价的王公贵族们并没有带上他们手下懂行的军需官,认为用点零钱就足以应付汽油——哦,抱歉,燕麦的开销。燕麦攀高的价格似乎并没有引发他们的担忧,这些统治者压根没有想过马匹还需要什么替代方案。德莱斯在他为维也纳的潜在客户编写的传单中已经清楚地写明了机器车的研发动机:“在战争期间,马匹及其饲料往往会变得十分紧俏,到那时这种车能派上大用场。”而现在战事已经平息,人们需要应对的是接连不断的农作物歉收。
德莱斯在各国贵族们那里遇冷后,沮丧地将个人精力转移到其他对测绘员和纤夫有用的发明上。不过话说回来,德莱斯·冯·索尔布隆男爵(这是他的正式全名)在一开始是如何走上发明之路的呢?在思考这一问题时,人们首先应当明确的是,德莱斯一家属于没有土地财产的贵族公务员,这类人必须谋一个差事以维持生计。那些没有机会为王公贵族服务的人不得不考虑将家庭教师作为谋生的职业;如果一个人在做家庭教师期间恰好疯狂地爱上了这家的女主人,那么他未来很可能会成为一名文学家。至于卡尔·德莱斯,他的职业是由其教父和彼时在位的大公卡尔·弗里德里希决定的:林业。
根据百科全书派思想家狄德罗的说法,启蒙运动所倡导的教育和生活目标之一是“我们不应该在还来不及为人类服务时死去”。想必狄德罗会将熟悉法国思想的德莱斯视为自己遗志的继承者。当时的教会人士也会提供一些发明,让穷人获得生产工具。多才多艺的朗福德伯爵很可能是德莱斯崇拜的偶像之一,因为德莱斯的父亲曾为卡尔斯鲁厄的穷人建造过一座现代化的朗福德施粥济贫院。不过朗福德总是能够为他的科学研究筹措到资金,其中有两次是通过与富有的寡妇结婚。年轻的德莱斯显然走不通这条道,因为众人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患有遗传性癫痫病,认为德莱斯不适婚。没钱的工匠们只能默默无闻地捣鼓发明,并在作坊里靠自己生产。所有已知的资料显示,德莱斯没有自己的作坊,他一直委托其他工匠生产自己的发明。他是一位白领发明家。但在前工业社会,一个人不可能以此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