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浪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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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江带领土匪进城后,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四处烧杀抢掠,他下达了死命令,除派出一部分弟兄守望九门外,其余的弟兄全部驻扎在县衙大院内。廖江想掌管这座城市,过过当县官的瘾。

县衙大院,他小时候随父亲来过。在他的记忆中,大院森严无比,每一进院门,就有每一进的神秘。这里出入的每一个人,手中都掌握着这座城市的生杀大权。他们高兴的时候,城内的百姓就会有几天好日子过,倘若他们烦闷或是发怒,城内的百姓就会遭殃。“父母官”这种称呼再贴切不过了。这里面的人是父母,百姓是他们的儿子。父母自然有权决定儿子们的喜怒哀乐。

廖江从小就很羡慕住在这里面的人。小时候,他在训练场上,看见父亲他们老老实实地听从着程漾雷的指挥,要他们跑就跑,要卧就卧,便对程漾雷生出无限的敬仰。后来,他当了土匪的头领,手下也有了众多的弟兄,更能体会到权力这种美妙的滋味。他们无法无天,烧杀抢掠任由性子,无拘无束,吃喝玩乐可以尽兴。然而,他们究竟只像一群耗子,只能在黑夜,在村寨山林施展他们的权力,而不能像县官大老爷那般,往厅堂里一坐,便能任意地摆布匍匐在他们脚下的黎民百姓。

于是,这种强烈的愿望便无时无刻地刺激着他,他一定要做官,做一个可以号令四方而名正言顺的官。现在,他似乎接近了这种梦想的门槛,他将要美梦成真。

廖江便这样坐在县长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体会着历任当权者的感受。他抬起头,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对部下说:“去,把二哥请来。”


一夜纵欲狂欢,杨政国从何淑英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女人。

表面看去,何淑英是那么的美丽、漂亮。她的那种艳美绝不同于山乡妹子,也不同于市民少妇,她是那么高傲,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可亵渎的气质。她的一颦一笑,都如一诡秘莫测的深渊,既美丽诱人,又充满危险。她仿佛在向所有的男人挑战,敢来征服我吗?

杨政国就是为征服她而来的。

然而,仅仅一晚,杨政国的这种想法就被打破了。表面看去,他征服了这个女人,女人在他一次次的冲击下扭动着身躯,匍匐在他的脚下,大叫着说是他的奴隶。但杨政国清楚,实际上,他被这女人征服了。因为,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女人了。他绝没有想到,这位表面上看去冰清玉洁般的美人,在床上竟如荡妇。

何淑英调动了她全身的每一个器官来满足他。她用她的眼神、喘息、娇吟、呓语,她用不可思议的精力来配合杨政国,满足杨政国。杨政国完全变成一个猛士,一次又一次地达到高潮,一次又一次地兴奋起来。他们俩紧紧相拥,将舌头搅在一起,他们不想起床不想吃饭,他们唯一的感觉就是相见恨晚。他们彼此认识了对方:他们是最完美的组合。

“文或,”何淑英用她细嫩的手指在杨政国胸前轻轻划着,“我喜欢你这个名字,今后我就叫你文或行吗?只准我这么叫。”

杨政国道:“只要你喜欢,随便你怎么叫。”

何淑英将头紧紧靠在他胸前,闭着眼,梦呓一般道:“我这一生时间虽然不长,但却结识了不少男人,有高官,也有巨富,但我从来没有满足过,我一直没有找到令我心动的男人。我太了解你们男人了,不管他道貌岸然还是粗莽野性,骨子里都一样,都想占我的便宜,但我从来只是逢场作戏。直到现在,我好像才找到归宿,才找到我生命的支撑。告诉我你的一切,我需要了解你,了解我的男人,我敢断定,你绝非一般的凡夫俗子,你今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何淑英的这番话勾起了杨政国的感慨,平时一向谨言慎语的他,竟像找到了知音,便动情地倾诉了他的秘密。

……清末时期,梵净山下的寨英,驻扎着一支清兵,领头的总兵杨志雄,便是杨政国的祖父。他祖父投军前,是湖南的一大户子弟。杨志雄从小便在父母的培养下,熟读经书,更兼武艺超群,英俊潇洒。太平天国起义后,他投军曾国藩帐下,不久即升任总兵,统领数千人马。

杨志雄领兵驻扎寨英,两三年后,尽歼流散在梵净山的太平天国余部。此后,战事平息,他们便奉命在此长期驻扎,屯兵耕养,以候调遣。

寨英虽地处偏远,但因了梵净山的灵气,却也山清水秀,殷实养人。此地的姑娘们,更是出落得一个个唇红齿白,窈窕动人。杨志雄此后不久,便娶了一位农家女为妻。

他的妻子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在生下杨政国的父亲杨玉豪之后,越发出落得丰腴动人。虽是农家女人,她却在杨志雄的熏陶下,学得端雅大方,礼仪周全。此时,杨志雄除每天带兵训练外,其余的时间,便是待在家里,伴妻课子,小日子其乐融融。

待到杨玉豪长到十五岁时,杨志雄突然接到命令,让他带领兵丁去铜仁,镇压苗民叛乱。此时,杨志雄队中的兵丁,多已年纪老迈,不能征战,杨志雄左挑右选,仅挑了百余士兵,便告别妻儿,领兵开到铜仁。

此时的铜仁城,一片混乱,松桃县的数千苗民,在头领石辉的带领下,攻陷了铜仁。杨志雄领兵到达铜仁时,苗兵早就以逸待劳,杨志雄部兵寡且体弱,激战几天后,虽重创苗兵,却全军覆灭。杨志雄最后力杀数敌,身中乱矢,大叫而亡。

噩耗传到寨英,寨英人心惶惶。剩下的兵丁,由于缺少束缚,也都日渐学得懒散了。更有一部分,终日和当地的油滑子弟混在一起,学那斗鸡走狗,将寨英搞得乌烟瘴气。

听到杨志雄阵亡的消息后,杨玉豪母子悲痛欲绝。此时的杨玉豪,虽然年幼,却因父母的教诲,变得少年老成。他每日白天上山打柴,晚上则回家安慰母亲,勤习功课。

一天晚上,几名地痞,在几位老兵的唆使下,闯进他家,对杨志雄的妻子百般调戏,并扬言两天内要杨妻交出杨志雄留下的钱财,不然,他们要对杨妻进行轮奸。

地痞走后,杨妻并未惊慌失措。晚上,她叫醒儿子,将丈夫留下的银两交给他,并把丈夫湖南老家的地址告诉他,让儿子星夜出逃,前往湖南投靠叔叔伯伯,长大成人后回家报仇。

杨玉豪起初怎么都不答应,并要母亲和他一起逃亡,但母亲坚决不答应,最后,杨玉豪哭别母亲,连夜逃出了寨英。母亲在儿子出走后,便一把火烧掉自家房屋,她端坐大火中,含笑而亡。

杨玉豪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在三个月后来到湖南长沙,按地址找到他大伯家。他大伯一见蓬头垢面的侄儿找上门,起初还想接纳,但他婆娘说什么也不答应,连打带骂,说杨玉豪是受人指使的骗子野种,将杨玉豪赶出了家门。从此,杨玉豪便流落街头。

杨玉豪便在长沙街头终日流浪,今天去给人洗洗碗,明天帮人抬抬东西,饥寒交迫之中,慢慢长到二十岁。他虽年轻,却无时不在想着报仇。待蓄存了一些盘缠后,他便离开长沙,往铜仁方向而来。

那天傍晚时分,他走到了湘西地界的花垣县,这里离铜仁、离寨英已经不远。杨玉豪思想在此地休息两天后,再伺机摸回寨英。便在一座桥下抖开破席烂被,以避风雨。

他正欲睡下,突听得桥上一阵喧闹。杨玉豪即起身上去观看,见是两名泼皮正在欺凌一盲叟。这老叟破衣烂衫,一手拄拐杖,一手提胡琴,被这两人推来推去,几番跌倒,口中哀声不断。

杨玉豪见此,一下子激起他的侠义心肠,便挺身而出,怒斥那两名泼皮。那两人见杨玉豪出头,马上放弃盲叟,围攻杨玉豪。杨玉豪少年时本就学得父亲的武艺,再加之流浪数年,风雨锤炼,已将身体打熬得分外结实,两名泼皮哪是他的对手,三拳两脚,俩人抱头鼠窜。

杨玉豪急忙扶起盲叟,问询后方知,老叟姓张,是本县城郊人士。老伴早逝,儿媳俱亡,膝下仅存一孙女,且也双目失明。祖孙俩只靠老叟走街串巷为人算命度日。这天仅得到几文钱,买了半斤糙米,却被那两名泼皮抢去,盲女在家等候祖父,早已饥饿难忍。说到此,盲叟痛哭失声,老泪纵横。

闻盲叟悲凄,却勾起杨玉豪自家的辛酸,同是天涯沦落人,杨玉豪不禁潸然泪下。他安慰老叟坐好,取出身带的盘缠,去附近小食店称了几斤红苕,然后卷起行李,送老叟一路回家。

老叟家住城郊,孤零零三间草屋。杨玉豪进屋后,左右找不到油灯,思后方知,祖孙俩全是盲人,灯盏于他们无用。只听得里屋一位姑娘叫声“爷爷”后,依稀中见一身影闪出,接过盲叟给的红苕,狼吞虎咽,大吃起来。吃饱后,才听爷爷说同行还有帮忙人,她急忙转过身,向杨玉豪点点头,叫声“大哥”,就回里屋去了。

杨玉豪便在张老叟家住下,第二天清晨,天才麻麻亮,他便醒过来。还未起床,便透过屋顶看到了晨曦。起身四处一看,不由唏嘘不已。

门前院落,因为无人料理,到处是丛丛荒草,坑坑洼洼。三间草屋,因为年久失修,歪歪倒倒,到处裂着隙缝,根本不能避风雨。见此,杨玉豪决定,留住几天,帮这祖孙俩修理修理房屋院落。

他正筹划如何修理草屋之时,张老叟也起身了。张老叟对杨玉豪昨晚的帮助千恩万谢,当一听说杨玉豪准备帮他修理草屋后,更是激动万分,他张口就朝里屋喊:“苦儿,快出来谢谢恩人。”

杨玉豪便知道了那盲女名叫苦儿。苦儿听得爷爷叫唤,慌忙摸出房门,来见杨玉豪。一见苦儿,杨玉豪竟看得呆了。苦儿年纪跟他不相上下,虽说衣衫破旧,却难掩天生丽质,那双眼睛,楚楚动人,怎么也不像盲人。好久,杨玉豪才回答道:“些许小事,不用费多大神。”

之后几天,杨玉豪每天去野外打柴割草,编绳结棍,修理房屋。门前院落,也被他除去杂草、填平坑洼。几日之中,玉豪和苦儿便熟识了。苦儿只叫他大哥,声音又甜又美,每听叫唤,玉豪心中就漾起微波,之后便是一阵叹息,老天甚是不公,如此美女,竟然盲目。有时,他竟看着苦儿好久不转眼睛。苦儿似乎心有灵犀,感觉到玉豪的灼灼眼神,便含羞一笑,玉豪急忙转过脸,满面通红。

苦儿其实心灵手巧,编绳结棍时,非要玉豪教她,她一学就会。烧火做饭时,虽双眼不见,但手脚麻利纯熟,不在明眼人之下。几日后,杨玉豪竟然不想离去了,却不好开口。

那几日,苦儿表现得分外兴奋,爷爷也叫得很甜。张老叟虽然盲目,却摸透了这对青年的心思。那天清晨,杨玉豪把他们家里里外外收拾好以后,便欲告辞。张老叟道:“玉豪,我去砍半斤肉回来,让苦儿弄点儿菜,算是我们的感谢,你等着我的话。”说完,他便不由分说,摸摸苦儿,又摸摸玉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然后出门而去。

将到中午时分,便见几位乡亲抬着张老叟尸体回来。那几人说,张老叟去药店买了砒霜,吞食自杀,死前仅留一句话,求玉豪娶了苦儿,带她过日子。

苦儿闻讯大恸,扑向爷爷哭死哭活。杨玉豪虽只和他们相处几日,却早已把他们当成亲人,也止不住热泪盈眶。他好不容易才劝住苦儿,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掩埋了爷爷。为爷爷守孝三年后,他和苦儿成了亲。

成亲的第二年,他们就生下白白胖胖的杨政国。原来,苦儿自小便跟爷爷为生,从爷爷那里学会许多算命的绝招。杨政国五六岁时,苦儿便终日在家,无事就教杨政国算命,打发光阴。杨玉豪便在房前屋后开些荒地,种些蔬菜进城去卖,冬闲时,便上山打猎。全家三口,虽说日子清苦,却也能过得去。

杨政国慢慢长大了。才十岁时,就跟父亲学会了许多打猎的方法。父亲虽然贫穷,却识文断字,每到晚上,便教杨政国识字。杨政国是极孝之子,见母亲盲目,便发誓要遍尝草药,治好母亲眼疾。从此,他如着迷一般寻找中草医书,找到后便认真研读。每去药店,便问个不停。有时给人开一剂药方,居然骤能生效。见此,杨玉豪夫妇一阵欣慰。

随着年龄增大,杨政国对医书杂学的兴趣有增无减,凡草医草药,星相算术,卦象测字,他门门精通,虽才十八九岁,却在花垣一带闯出好大名声。然而,就因此绝技,为他家带来弥天大祸。

杨政国有了名声,便结识了许多花垣县的大户人家。有一富豪吴坤延,最是和他相交成好。吴坤延为人伪善奸猾,心地狠毒,年轻的杨政国自然看不透他的面目。那天,杨政国在他家饮酒,半醉半醒之间,吴坤延借机离去,仅留下他的小妾招呼杨政国。这小妾原是青楼女子,面目姣美生性淫荡,便不用多大手段就勾到了杨政国。杨政国醒后发现他已睡在这女人床上,正待后悔之时,吴坤延闯进屋来,万般责骂,并要绑他去官府,告他酒后奸人妻子之罪。

杨政国吓坏了,在吴坤延的威迫下,为他配制了一剂毒药。这种毒药是杨政国自己研究出来的,旁人根本无法识破。吴坤延得此毒药后,便下毒在商界朋友身上,毒死了朋友一家,趁机夺取了他家财产,并将毒杀罪名诬陷在杨政国身上。

县衙派出重兵围住了杨玉豪家。杨玉豪知情后大惊,奋力抵抗,靠他武艺神勇,使杨政国得以逃脱。而他和苦儿,终究落于官军之手。几日后便双双被斩首示众。

杨政国躲在山上,数日后潜进花垣,闻父母因他身亡,怒火万丈。他杀性顿起,深夜摸进吴坤延家,将他满门十余口全部毒杀。尔后只身潜逃,来到铜仁县川硐场,隐姓埋名为易文或,在街上为人看相算命,维持生计。

那一日,他正在街头替人算命,突然人群溃散,正奇怪时,就见土匪廖江带着数人闯过来。廖江本是迷信之人,见一年轻算命先生不躲不避,便上前盘问。谁知杨政国对廖江早有所闻,早想入伙持枪闯天下,便一阵花言巧语,说得廖江五体投地。廖江见他是一异人,便极力相邀。从此,杨政国就成了廖江的得力助手,成为山寨的二头目……

听了杨政国的叙说,何淑英一阵惊骇。她没有想到杨政国除计谋过人外,还有许多毒杀人于无影的本事,便顿觉身旁之人如蛇似蝎。然而,她此刻不退反进,将杨政国抱得更紧,几乎是用耳语说:“文或,想那廖江,不过一匹夫之勇,你为何不取而代之呢?”

“嘘!”杨政国闻此大惊,急忙朝屋内看看,好一阵才严肃地说:“淑英,今后这种话千万不能说,就是念头也不准有,知道吗?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何淑英见他神情如此害怕,便娇嗔道:“人家是为你着想,你倒怪罪我不成。”

杨政国正待回答,忽闻门外有响动,听得一卫兵喊道:“二哥,大哥有请。”

杨政国答道:“我马上就到。”他便起身穿衣,临出门前,又转身吩咐道:“我刚才的话,你需谨记在心。”说完,他便匆匆而去。


杨政国一进县衙厅堂,便听得廖江大声笑道:“二弟啊,昨天得到美女,今天就不想起床了?想那婆娘手段厉害,竟能迷住二弟。”

杨政国急忙回答道:“哪里是这般话,想当初大哥抢来嫂夫人,两天两夜不出房门,比起大哥,我差远了。”

俩人一阵玩笑后,分别坐下。廖江道:“兄弟,以前我曾经说过,我这辈子有两大心愿。”

杨政国道:“我记得,第一是嫂夫人,第二是当县长。大哥叫我来,肯定是为了这第二件事。”

“果然是我弟兄。今日,我虽然取得铜仁城,但要正正当当地做一回县官,就靠你的计谋了。”

杨政国沉吟一阵,然后说:“要想当县官,必须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收买民心。这是当务之急。以前,我们的名声不太好。虽说我们现握有兵权,谁也奈何不得。但这城中的人骨子里是不承认我们的。现在正逢年关,许多贫穷人家正无法过年,只要我们开仓放粮,杀富济贫,百姓们还不是照样欢迎。自古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嘛。第二,马长山在铜仁这几年,冤案不少。大哥需马上开堂审案,将过去的冤案一一翻转。黎民百姓不就称你为‘青天大老爷’吗。这第三,就是让尝到甜头的百姓联名上书,我们再贿以重金,请求上方委任。这样,你不就堂堂正正地当上县长了吗?”

“好主意,不愧是我的智多星。就照此办理!”廖江一拍大腿。马上传手下进来,一一下命。


廖江进城后,铜仁县全城百姓个个如大祸临头,虽然一天过去后还不闻什么地方有祸事发生,但人人都还是如避瘟疫,躲藏家中,不敢出门。家中有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在想办法混出城躲到乡下去。因此,街上冷冷清清,全然没有过年前的喜气。整个铜仁,死寂一般。

刚吃过早饭,便听得大街上有人敲锣,叫声传来。“全城百姓听明白,新任县长廖江今日开仓放粮,让百姓过个好年啰!”

听此叫声,百姓们个个诧异,开仓放粮?廖江变得慈善了?后生们这么一说,老人就反驳道:“狗能改得吃屎吗?放粮,哼,只怕你今日吃他一升,明日要吐出一斗。”

如此,便没有任何人出门领粮。那敲锣声又起,喊过几遍后,便有那大胆的穷人想到,左右是个死,不如当个饱死鬼。便端着家什,领粮去了。

没有多久,那领粮的便端着白生生的大米回来,满脸喜悦。其他人一见,也顾不得什么劝阻了,提起家什就跑出门,不一会儿,县衙的粮仓前排起了阵阵长龙。

大家领粮正在兴头上,又见一小头目走来大声宣布:“我们廖县长传令,马长山那厮,在铜仁为非作歹,制造了不少冤案。廖县长要为百姓做主,明日大厅公开审案,希望百姓们有冤报冤,有苦诉苦!”

这一吆喝,全城百姓更觉新奇,当天晚上,此消息便传遍铜仁。大家都想,管他的,明天早上去看热闹,看廖江这厮能搞出什么名堂。

第二天一早,县衙门口就人声鼎沸,全城百姓几乎来了大半。只见昔日的土匪个个新装整齐,肃立县衙大门两侧,那廖江竟身着中山服,文质彬彬,在几名土匪的簇拥下,坐上了昔日马长山的座椅。

廖江坐定后,一声令下:“带犯人!”

便见十几个牢狱里的犯人,个个蓬头垢面,在土匪的押解下,依次来到大厅。

“跪下!”廖江身旁的一名小头目一声大喝,那些犯人们都身如枯叶,纷纷跪倒。

廖江拿起桌上的名册,念道:“蒋宝贵。”

无人答应。

廖江又大喊一声:“蒋宝贵!”

方见一名年轻犯人急忙答道:“是我。”他不安地解释,“平常乡亲们都叫我蒋二毛,我把大名都忘了。”

围观的百姓一阵哄笑。

廖江干咳几声,下面立即屏声静气。他便十分满足,问道:“你是因何坐牢?”

蒋宝贵不解地抬起头,“你们不是知道了吗?”

那小头目喝道:“重新说一遍,不准有谎言,倘若有半句不实,立即枪毙!”

蒋宝贵立即吓得半死,浑身颤抖不已,好久才说:“是,我一定从实招来。”

“我是谢桥人,只因两年前和本寨子的方大爷斗气,被关了进来。”蒋宝贵不敢多言。

“就这么简单?你把和方大爷家的斗气过程说个详细明白,本大人自有明断。”廖江说道。

“只因我家有两丘田,靠近方大爷家的田,他几次登门,要买我家的田,我爹都不答应,我全家五口都靠它活命。那年春上,我家打田时,方大爷派人把水堵了。我爹无法,只有从旁边挖条沟引水。方大爷就说,那水是他家的,我家用了他家几十年的水,要还账,就要霸占我家田。我爹去他家讲理,被方大爷派人活活打死。我气不过,去方大爷家把他一只手砍伤了。他就派人把我送到这里,说我持刀行凶杀人。”

“马县长咋个说?”

“马县长?”蒋宝贵叹口气,“马县长说我是刁民。”

“啪”,廖江一拍桌子,“混账!该死!”

蒋宝贵吓得浑身发抖,“是,是,我该死!”

廖江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马长山。”说完他向下面站着的一名小头目喊道:“周长庚!”

“到。”

“你马上带些弟兄去谢桥,把那个龟儿子姓方的给我抓来。还有,他手下的打手,也一起给老子抓来,打死人就要偿命,老子今天要开杀戒!”

“是!”周长庚便带着十几名士兵出发了。

蒋宝贵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他急忙跪倒在地,连呼“青天大老爷”。围观的百姓一下子热闹起来。

廖江让他退后站好。又点名:“王胜云。”

“到!”一名二十五六岁的犯人站出来。

“你为哪样被关进来的?”

那王胜云见了廖江审理蒋宝贵的态度,知道今日有救,便不慌不忙将他的冤屈说出来。“我是东门外渔梁滩的木匠。我的木匠活做得好,全城都晓得。去年七月间,中南门麻老板麻山龙找我去他家打家具,我就去了,打了整整两个月。结账那天,麻老板就整治了一桌酒席给我吃,吃饭时,他出去了,他婆娘就勾引我。我……我当时喝昏了头,就去抱她。麻老板恰巧这时闯进来,说我强奸民妇,不给我工钱,还把我关进来了。”

“此事当真?”

“一点儿没有谎言。不信,青天大老爷可以问。”他指指那些围观百姓,“他们都晓得。”

廖江大喝一声,“马上去把麻山龙和他婆娘抓来。”

不一会儿,麻山龙和他婆娘就被抓来了。那麻山龙年纪四十多岁,他婆娘却年轻,至多二十五六,很有几分姿色。夫妻俩站在下面,有些紧张。

廖江盯着他俩看了许久,突然一拍桌子,“混蛋,快把你如何讹诈王木匠之事招来!”

麻山龙一下子跪倒。“青……青天大老爷,他……他调戏小人的妻子。”

“哼哼,他跟你婆娘上了床没有?”

“没……没有。”

“你欠他打家具的工钱,一共有多少?”

“三……三块银圆。”

廖江又转过头问他婆娘:“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勾引王木匠的,从实招来!”

那婆娘吓得花枝乱颤,好半天才说:“是我……男人要我……我开始不肯,他硬要这样做。”

廖江看看那位婆娘,又看看王胜云,突然生起一念头,不由哈哈大笑。他问王木匠:“你成亲了没有?”

王胜云急忙答道:“没有。”

廖江又指指麻山龙的婆娘,“这个婆娘你喜不喜欢?”

王胜云心头一震,脸有些红了。其实,在麻山龙家打家具时,他早就和那婆娘混熟了,那婆娘也对他有几分意思。他嘴唇动了动。

“说什么?大声点,喜不喜欢?”

“喜……喜欢。”王胜云说完即紧紧低下头。

下面一阵哄笑。

“好!”廖江不慌不忙地说:“本官判定:麻山龙讹诈王胜云三块银圆,又害他坐了半年牢,应该加倍惩罚,你需赔他银圆三十块。另外,你婆娘勾引王胜云,虽未上床,但他俩人已经亲嘴巴。唉,亲嘴巴了没有?”廖江向王胜云问道。

“亲……亲了。”

“亲了。你婆娘既然和王木匠亲嘴巴了,就已经失身于他,所以,本官为保护你婆娘的名节,判定:麻山龙你必须休了你婆娘,你婆娘今日改嫁王胜云。”

下面一阵哗然,谁都没想到,廖江会作这种判决,个个面面相觑,但又心头叫好。麻山龙又气又怕,脱口而出:“廖江,你莫胡闹!”

“大胆,本官的名讳岂由得你乱喊,掌嘴!”

一位士兵走上前,左右开弓打了他十几耳光。麻山龙被打得晕头转向,大骂道:“你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这土匪!”

“啪”,廖江一拍桌子,“你敢侮辱本官,来人,把他押下去枪毙!”

麻山龙一听这话,才知大祸临头,连忙叩头如捣蒜,“青天大老爷饶命,饶命!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廖江冷冷一笑,“哼,土匪?土匪怎么了?朱元璋坐朝廷以前干什么,和老子一样!他可以做皇帝,老子就不可以当县官吗?”

“是、是,青天大老爷!”麻山龙连连磕头。

“好,本官念你知错能改,饶你性命一条。来人,送上笔墨,让他马上写休书。”

麻山龙又气又恨,在士兵的枪口下写下了休书。

“好!”廖江接过休书,对王木匠和那婆娘说道:“今天,本官做主,你二人在此拜堂成亲,结为夫妻。”

那王木匠又惊又喜,好似梦中一般,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便在围观百姓的哄笑中,和那婆娘拜了天地,尔后牵着那婆娘双双离去。麻山龙好好一个婆娘丢了,气得晕了过去。

廖江又审了几个犯人后,周长庚已押解方大爷和五六名打手来到厅堂。

蒋宝贵一见仇人来到,双眼喷火,紧盯着他。方大爷不知为何,感到紧张并且害怕。

廖江问道:“叫什么名字?”

“方……方大爷!”

“混蛋,老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廖江一挥手,刚才抽打麻山龙耳光的士兵马上心领神会,上前就是几个耳光,打得方大爷哭天叫地。他平日在乡下作威作福,哪里受过此等罪。“小人方……方黑苟!”下面一阵大笑。廖江道:“方黑狗,老子今天要你变成死狗!你说,你是如何打死蒋老爹的?”

“他……他用我家的水几十年,拒不还账。”

“混蛋,那水是山上流的,天上落的,变成你家的了?由此看来,你定是个刁民。本官问你,你有没有欺侮其他百姓?搞过谁家婆娘?从实招来!”

方黑苟正想分辩,却见几位士兵虎视眈眈地站在身旁,一个个撸衣挽抽,顿时不敢作声。

“你们说,他搞过谁家婆娘,欺侮过哪些百姓?”廖江威严地向那几名打手问去。

那几名打手一见这阵势,个个都吓得面容失色,都知道今日大事不好,唯有保命要紧。便七嘴八舌,将方黑苟平素作为一一呈报。

听完这些,廖江怒目圆睁,“好啊,原来你竟是这等恶霸!来人,将这厮拉下去枪毙!”

便有两名士兵将早就吓昏死过去的方黑苟押下。蒋宝贵一见大仇得报,一下跪倒在地,眼中热泪盈眶,连呼“青天大老爷”。

整整一个下午,廖江快刀斩乱麻,将那些案件全部审理完毕,便宣布退堂。

此事马上在铜仁城四乡传出。廖江如何审案,百姓们亲眼看见,是非曲直一一明辨,虽说有时有些过火,但百姓们看惯了过去县衙的不公,方觉廖江真是“青天大老爷”了。廖江的名声便慢慢地有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