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深巷散步
李洛在长安疗养的那段日子里,与李霆一同住在青龙湖北的李霩宅院中,周姞周妶陪在身边侍候她。
李霆说,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有助于尽快恢复,况且二哥的宅子没什么破败,住这儿挺好。若不是推开窗,一眼就能看见远处枯枝败叶堆满的小岛和杂草丛生的湖岸,李洛真信了他的话。
偶尔季红也会放下手边的事情来看她。不过季红住得远,一来一回就得一个时辰,因此谨慎的红姐每次来探病,都会仔仔细细给李洛把脉,并且把她带来的很多补身、养神的好药材炖了给李洛吃。原本她随裴家人住在裴麒家宅中,裴麒裴麟每日巡视城防,她就照料城内受伤的百姓,后来裴雄剑整顿大军、驻扎城外,她便常常去照看军中伤员。
再后来,李霩携陛下密旨前来。在快马加鞭赶来陪着李洛吃了一顿饭后,拉着李霆去了书房议事。
(一)
秦澜紫点上了竹木龙涎香,悄悄退出了书房外,随后飞身攀上屋顶,候着屋内的两位王爷。这座宅子是早年间李霩巡访北地时买下的,方便他落脚。此刻秦澜紫跷脚坐在屋瓦上磕着瓜子,三层高的书房让整座宅子的风光尽收眼底。楼前是前宅大堂和李霆暂住的彩云殿;楼后是庭中一块空地,种着花草林木;一墙之隔后是内院,进了内院就是李洛住着的“摘星阁”。
这宅子孤零零在这里一晃也近十年了,好不容易有点儿新鲜人气,可惜他们一行人住不了几日便又要启程回京。
“秦大人,”一同奉旨来长安的俞光璞也踏栏飞上来,“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裴麒不在身边后,李霩将秦澜紫的身份过了明路,即护卫“秦生”。俞光璞则是跟着李霩二人来长安密查军务的。朝中大将青黄不接,尉迟和贺兰将军又守着金陵和皇城,大周难得出了他这样一位天资卓绝的武状元,李陀就似乎有意命其掌军了。待他去金陵两军中历练一阵后,直接收到旨意来了长安。
“这才一个上午的功夫,公子便游完长安了?”秦澜紫略施一礼,袖口轻拂屋瓦,请光璞坐下说话。
“嗯,转过了。心下了然。”光璞接过瓜子,跟着秦澜紫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从江南聊到长安,从文治武功聊到人生哲学,从他在揽月楼一脚踹飞小官给王筠出气到大理寺彻查兵部三品以下贪官污吏,充盈了一波国库。
屋内的李霩和李霆却并不是这番和谐的场面。
李霆接过旨,看到“一年之期”时,马上收住了刚才的笑容。明明圣旨上写道,开渠运河之务已接近尾声,庄王宣王功不可没,可而后又督促李霆尽早整军,全力收复三关,打过洛河去。
“过了洛河便是高山、荒漠和草原了,父皇意欲何为?”李霆紧紧捏着圣旨,起伏的心胸宣示着他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洛河南北走向、水势湍急、支流众多,山区又地形复杂,可谓易守难攻。自前朝开始,三关以北便不再是中原王朝领土,父王这是要?开疆拓土?
“二哥,你也同意?”李霆将圣旨交给李霩,瞪着眼睛问他。
双指摩挲着,李霩看着桌上摊开的圣旨。“父王并非好大喜功之人。如此大计,是想一劳永逸。”
北地小国众多,黄河就是他们与大周的天然分界线。父王在幽燕以南开凿运河,一来为民生,二来为震慑,三则,待通渠之后,北地商贸往来频繁,幽燕两城将似淮扬一般繁华。开渠的劳役也将重新整编、受训,择半数输送到长安。
打过洛水,拿到土地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在向北邙示威,顺便警醒陇西。如此一来,长江以北的广阔土地上便有了两条大河、三地驻军,大周便可永享太平。
“父皇叫你整兵待发,一年为期,那么他心中定有五年之计。你只需做好父王交代的事,其他无需多想。待民心安抚、长安重回往日辉煌,你便可回京述职了。”
“回京述职?二哥如何知道?”李霆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李霩朝他笑了笑,拿起角落随意放着的行李,掏出一件小衣。
他连着赶了两夜的路,回到城中的家宅后,把东西扔在一旁便去看李洛了。待陪她用完了餐,来书房宣旨意,几个时辰下来又累又困,忙的连小衣都忘记给李霆了。
“庄王妃叫我捎来的。你小子可以啊。你若是早些忙完了长安的事,还能赶回去见孩子第一面。”李霩看着琳琅亲手缝的孩子衣服,笑意深深。“父王有雄心壮志,可也并非冰冷无情。孙儿都要出生了,怎么舍得让孩子他爹久不归家呢?”
“什么时候的事?几、几个月了?怎么、这怎么能没人告诉我呢?”李霆又惊又喜,哽咽地话都说不利索。
李霩更是笑得打趣他起来。“哈哈,什么时候怀的你还问我?琳琅说三个月了,我也是出发前一夜父王告诉我的。好了,你把眼泪收一收。”
李霆抱着孩子的小衣服,激动地腾不出手来抹泪,还是李霩给他擦了擦眼角:“行了,堂堂王爷哭成个什么样子你看看。我此次仍是秘密前来,主要协助你处理长安诸事,我的行踪你切勿声张,忙不过来的事情交给我便是。另外,彩云阁收拾个房间出来给俞家公子住,我就住楼上的撷慧阁好了。”
早几年李霩为了办事方便,常睡书房,彩云阁都不怎么住了。他直接在书房楼上收拾出一间空房住下,那屋视野开阔、宁静悠远,看完书就直接躺下休息,多省事。
他拍拍三弟累到瘦削的脊背,心疼又欣慰。
霆儿与自己一样,生母地位都不高。不过霆儿更幸运,母亲陪着他长大,走的也无病无灾。若自己的生母在还就好了,霁月在深宫中也有个依靠。
“三哥哭什么呢?”门外响起李洛的声音。里头的两个男人收拾好心情,为她开了门。
“原来如此。”李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她屈身行礼,恭贺李霆晋升为父。“其实我来是想问问,二哥三哥,长安对我很重要,我能留下来吗?”
“留下来做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道,李洛便也如实回答。“很多事我想不明白。其实两位哥哥对我的身世也略有耳闻吧。我出生时的异象,还有太极殿的大火,其实都是焰魂所为。而那焰魂正是前朝萧皇后所化。她恨透了父王、更是处处想置我于死地,好让自己复活。”
“不是,等等,你说什么?我怎么不太听得懂?”李霆从激动的心情中恢复,又陷入一头雾水的境地。他看看李霩,只见李霩似乎了如指掌,不住地点头让她继续往下说。
“如今的我虽有武艺傍身,却伤害不了她分毫,在长安养伤的数日里又常常被其梦魇所烦扰。因此,我想留下来。”李洛坚定地看着他们两个,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不同意。”李霩的回答出乎意料,惹得李洛朝他瞪眼。“除非你给出必须留下来的三个理由。”
“好。第一,季红在长安,有她照顾半年,只要半年,我就能痊愈;第二,我常被梦魇困扰,我要在这里找出原因;第三,我的银龙断了,需要一位巧匠铸剑,这位巧匠正好在长安军中。”
“是吗?”李霩靠近些,用轻笑的语气一条条地反驳她,“第一,金陵有最好的太医徐卧冰;第二,梦魇是病,与长安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在金陵、云山或者临安就没有梦魇了吗?第三,工部的匠人多得是,有什么宝贵的剑非得在长安造?”
李霩捏捏她的脸,挑眉反问。她却把头一歪,眼神呆呆地盯在远处。
怎么办?这些理由都不管用。撒娇、哭闹?想想也不管用。二哥说不定是带着圣旨来的,一定要把我薅回去才算交差。而一旦回去,宫规森严,再想出来可就难了。都怪我自己,早早将底牌都亮出来,现在该找个什么借口留下来呢?
“诶?傻啦?”李霆探脑过来,将她的头掰正。她立即反应过来,将两个大哥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扒开。
想不出理由那就出门转转。与其在这里缠着二哥,不如去大街上,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借口。就算没有,走上一个时辰,我这聪明的小脑瓜也该编出来了。
“二哥三哥,我吃多了,想出去走走。”你们有没有人愿意陪我呀?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李霩和李霆。
平日里独处的时候,她就乖巧温顺、怡然自得;若是旁人来了,她便谦恭有礼、不卑不亢;若是有哥哥姐姐或祖母、母亲在,她又变得娇憨可爱、活泼灵动。
只当遇到危险甚至危及性命之时,她才真正换了一个人:冰冷、理智、英勇。像是搭在弓上一触即发的箭,又似林中锁定猎物的虎豹,从容不迫、坚定自持,只等时机成熟的那刻,悄无声息地狩猎。
现在,应是她感觉最舒服自洽的时候吧,才会如小猫一样向哥哥们撒娇。
“那,走吧?”李霆试探性地瞟了一眼李霩,“我正好也要出门巡查,先驾车送我去裴宅吧。”
李霩点了点头。
(二)
秦澜紫听力敏捷,三人出了屋子关上门,他便飞身下楼来伺候。他朝俞光璞使了个眼色:下回再聊。
两人相视一笑。
俞公子会意,抱拳目送他们四人离开,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一辆马车穿梭在逐渐闷热的长安城内。秦澜紫和李霆在帘外束马驾车,帘内是相对无言的兄妹二人。
也不怪李洛。寒暄话都说完了,此刻车里的氛围有些微妙。于是她只能装作困了的样子,倚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李霩盯着她,觉得非常好笑:她根本没睡,眼珠子还在咕噜咕噜转呢。
想什么呢?
借口呗。
方才二哥问的话倒是点醒我了。金陵什么都有,为何我心中还是隐隐约约觉得要留下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呢?
是两年前五煞归魂阵的时候吧?吕双投靠北邙杀了平康坊间的细作,萧琴琴利用职务之便向她父亲的姘头们复仇?就是那天,我似乎想起了萧后得宠后,报复为难过她的人。
再然后就是我去了云山、平安、乐游原......在月圆猩红之夜,曾梦到过萧后驾临长安时的盛况和她逃离长安后的战火。
根据地方志记载,萧后似乎三次来过长安。第一次就是砍手,坊间传闻长安曾有一处行宫做成金陵光月殿的样子,所以我那时才会误以为梦到光月殿?第二次应是彩带纷飞去狩猎。位分高了、排场大了,吃穿用度也应是如此奢靡吧。第三次,似乎是押送她发配西北而途径长安?
破城之战后便是大周入主金陵,随后她就和后宫妃嫔一道被押送流放,途径长安、陇西、云山,然后就被上位成功、做了云山王妃的易氏秘密送回益州。所以她最后一次来到长安发生了什么?
长安城就像磁铁一样,只要我靠近,就会想起跟她有关的事情吗?那为何第三次的记忆我从未梦到过?到底是什么物件能让我与她之间藕断丝连?符咒?巫蛊?是谁在长安施了阵法吗?可是这只会让我作梦,似乎不会伤我分毫,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对,那是她的记忆,不是我的经历!出现在我的梦里只能说明,我与她的牵扯更加深了!所以才会在攻陷长安时唤醒焰魂?
想到这里,她忽然睁开了双眼。突如其来的惊慌神情,着实吓了李霩一跳。
耳边的马蹄声、街边人声逐渐消失了。她感觉自己困在苍茫秘境,视线模糊、不辨声音。
她想起昏迷时一直梦到的自己英勇杀敌的那些场景。她原以为自己练了武、吃了茋参花和蕴魂草后身体愈发强健了,原来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是自己随着焰魂而不断强大。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动不动发烧乏力,如今一年四季很少生病,武力、耐力更是与男子相比也毫不逊色......
既如此,那再过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频繁梦见萧后的前生,直到再也弄不清自己是谁?我会与焰魂共用这具身体?息息相连?共生共灭?或者到最后我的意识被她完全吞灭抹煞?她就可以脱胎换骨“重生”?
是啊!她依托天地间不灭不死的力量,就算肉体消亡,仍保留了自己前世的所有记忆和亡魂,甚至夺走我的半魄用以滋养自己、用以不断扰乱蚕食我的心。等她有朝一日诛我,不,她也许甚至都不用诛杀我,只需要大功修成时蚕食我的魂魄、重塑我的肉身,就能重生归来、成为不人不鬼的妖魔。
李霩骨节分明的手掌使劲在她眼前晃,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询问着她为何两眼呆滞、发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却无动于衷。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思想牢笼中,苦苦冥思无法挣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动不了。
她只能继续想、不停想、被迫想。
这十几年她的力量不断滋长、不断亏空我的气血、侵蚀我的梦境,原来都为最后夺我命的那一刻。我身为公主,定是在精心呵护下长大,她便能滋长更快;若我意外殒命呢?那岂不是更好?魂飞魄散,她吸收地更快。
那她为何不直接将我诛杀呢?前十年是被虚渊的阵法困住无法动手,而后是四年前现世致使北旱南涝、两年前现世导致先皇惊吓暴毙。她以亡灵幽念为生,似乎只能借自然外力而无法直接置人于死地?
可是那日夕阳西下,她似乎化形了?功力既已精纯到化形了,为何不拿刀灭我?她叫我姐姐?她以前叫我姐姐吗?那就意味着姜灵的亡魂日渐苏醒了?姜灵、萧后和我的半魄共处于焰魂之中、受尽亡灵怨念滋养,三者相融之下,大概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姜湖?
那一切也许真的说通了。
世间万物本就互生、互补、此消彼长。她在我最虚弱之时夺我魂魄、与我共生壮大,势必在时机成熟时与我决一死战。要么一方活下来,要么都活不成。从前杀不了我是功力不够,现在功力够了不杀我,是猜出我也许还保留了一丝神魂。
神魂,想也不用想可使功力大增!她要留着我的命养养肥,慢慢模糊我的意识、蚕食我的魂灵,然后真正吞没神息。至此我的肉身也无用了,她自己便可永远化形、成人而生。
那么我现在,是姜湖,还是萧后,还是李洛?
耳边重新听到了声音,她挣脱思绪的牢笼,使劲眨巴着眼睛。眼前浮现了昏迷前的那番场景。那日攻入长安,焰魂化形现世,她不断变化着脸皮,用不同的身份说话。一会儿“本宫”,一会儿“姐姐”,一会“你”。
最后,自己的脸出现了,低垂的双目缓缓看向自己,而后说道:“好好珍惜所剩不多的日子。”
当那张脸出现在飘动的车帘上时,李洛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告诫自己时日无多,珍惜光阴?
她周围的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耳中不再是空泛的回响,眼前不再是苍茫的白雾。她恢复了意识。
可当她要伸手去够车帘时,浮现的脸却消失不见。
(三)
“洛儿?你从刚才就心不在焉。怎么了?不舒服吗?”李霩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刚才在想什么?马车停了都不知道?我叫你也不应。”
李洛摇摇头苦笑着说“没什么”。要是将刚才那番推断告诉二哥三哥,他们一定是认为我睡糊涂了。“你刚才说车怎么停了?”
“霆儿到了裴宅,他下车了。”李霩掀开帘子给她看,似乎门口的风中还残留着李霆的背影。“你呢?不是说出来走走吗?我陪你下车消消食吧。”
李洛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散步消食”的了,坐了那么久马车,却一步也没走,怪尴尬的。她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好呀。正好这条街热闹,走走看看也好。”
李霩扶着她下了车,吩咐了秦澜紫几句,便跟在李洛身后散步了。
其实这条街不怎么热闹。
战火刚熄不到一个月,一路上都是修缮屋舍的劳工。他们光着膀子,爬上爬下地递东西、搬家伙、修葺墙砖屋瓦,还有的叼着馒头在阴凉处闲话、歇息。
看得出来战后清扫和修缮的事宜还未完全结束,街上买卖东西的人还是挺少。
“瞧一瞧看一看,新上的《玉横秘史》到货了!前朝后宫秘闻!十个铜板就能大饱眼福!”
李洛被深巷传来的吆喝声叫住了,不由自主往里走去。
与街头那辛劳做工的景象不同,深巷中的百姓,脸上、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悲凉。他们身材佝偻、衣着破败、零零散散蹲在石阶上嗦粥--朝廷分发的粥饭。
“这位夫人,来看看新上的话本子不?妖后萧氏阴魂不散,这才使得长安战火连连。这可是于老爷花了两年写的话本!”小贩指着这本书比了个“二”的手势,喋喋不休推销着。他见李洛死死盯着这书却不掏钱,转头看向李霩:“大人,给您夫人买一本吧!夫人正是活泼好奇的年纪呢!”
李霩摇头浅笑,摸向腰间掏出了一定银子。李洛却丝毫不管称呼对错,拿起书翻开就问:“你说这是谁写的?”
“两年前于老爷写的,于老爷叫于成。书商说是个老头,写的书都卖得挺好,我就进货来这儿卖了。”小贩擦擦手小心接过那锭银子,顿时笑开了花,“诶哟得嘞您慢慢挑,挑个三五十本,小的都给您好生包起来!”
草草翻看几页,李洛心中大喊不妙。书中所描述的,与她查到的、梦见的都大差不离。萧后最后一次途径长安的那段故事,就连史书上都只寥寥几笔,这个叫于成的老头写的这么详细,仿佛亲眼目睹的一样。“钱给多了,不如你帮我办件事如何?”
小贩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看在钱的份上,当即答应。
“给你三日时间查这个于成的消息,越齐全越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想你脑子活络,办此事正好。三日后正午,我再来见你。办成了有重赏,比你手里那锭还要重。”李洛盯着他说道。
她随即将书册揽入怀中,继续往里走了。
(四)
巷子越深,人情味就越浓。
有煎药的草木味、包扎的药水味、煲汤煮饭的鲜香味,宰杀牲畜的血腥味、打铁炼器的斑锈味、扫屋搬货的霉酸味等等......
裴家吩咐无辜受伤的百姓安心在家中疗养,费用朝廷负担,同时召集城内的郎中、药师挨家挨户看病抓药;李霆又颁布命令,鼓励豪商富户们原有的营生都可继续做,原有的产业都可继续持有,这样一来大家也逐渐恢复了信心,一切有条不紊得朝着正常的日子发展。
“二哥不问问我为何要关心那本书吗?”李洛边走边看,不时回头好奇地瞧瞧李霩。
“你没说就是不想说。”她的性格还是很好琢磨的。胡思乱想很多,嘴巴却很严,不能说的、不想说的,就绝不多嘴一句。
“这是我想留在长安的理由。刚才你问我,难道只有在这里才会梦魇吗?我在车上认真回想了确实是这样,我做的噩梦都是关于萧皇后在长安的事情,所以我想弄明白到底为什么。”
李霩顿住了脚步。“她入宫五年长住金陵,为何只来过长安三次就使你梦魇?”
“不知道。也许是这里留下了什么巫术,才使她化成鬼了都念念不忘。”她苦恼地摇头,举起话本叹气道,“能指望的只有这本书和作者。写的这么详细他应该是当年在长安的亲历者。也许是行宫的仆人,也许就是押送她的官差。”
“二哥知道我的个性就是如此执拗,所以我必须找到这个人,查清梦魇的真相。至于养伤、铸剑,那也都是真的。”她停下脚步,认真说道,“可否请二哥通融半年?若半年内我都查不出什么原因,我尽可跟着二哥三哥一起回去。”
李霩欲言又止,看着洛儿闪亮坚定的眼睛,终是松口了。“想不出理由搪塞我,就让我编个理由跟陛下交代是吧?”
风中飘来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叹息。“好吧只有半年。父皇那里我会想办法。”李洛一听,高兴坏了,蹦蹦跳跳往前跑,像是要把短暂的喜讯通知给树上的知了。
两人再慢悠悠走了二里路、拐过三四个口,太阳逐渐西斜了。
尽管有李霩在撑伞遮阳,李洛察觉自己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她停下来擦擦汗,却意外看见李霩收了伞:“马车在前面等着了,你刚痊愈不可过于劳累,咱们回吧。”
秦澜紫上前接过伞,就见李霩将公主打横抱起、搬上了车,顿时如临大敌般迅速转过了头掀开帘子。憋红了脸、一句话也不多说的样子可是头一回。
李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吓到了。她四处张望、脸红着躲进车内,也一句话不说。
“怕你累了伤病复发,所以才抱你的。”李霩进车后一本正经坐下,咳嗽两声说道。
“刚才还说,我不讲话就是不想讲话,这次我没发问,你就回答了!”李洛有些局促得笑道,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得拌嘴了。
有时候王爷也挺无聊的。秦澜紫竖起耳朵边听边笑,稳稳地驾车向宅里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