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马未停，村已乱
花荣的住处位于临朐县冶源镇，距离清风寨不足二十里，快马加鞭过去无需三刻。
冶源镇，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
年产十万件铁器，主要以农具、民用铁器为主，是京东东路生产铁器中心之一。
而二龙山，就处于冶源镇北面五十余里。
山头的贼寇有时饿到发慌，便会下山滋扰铁坊，劫些铁器拿去卖钱。
而敢于收购这些来路不明的铁器，不言而喻了。
贼寇是贼寇，利益是利益。
花荣曾多次上书，恳请带兵前去截剿贼寇，可每次换来的都是无情否决。
每遭拒绝，他面色便愈发冷峻，内心的愤懑也层层堆积。
..........
冶源镇，城门紧闭。
虽说北宋废除了宵禁制度，但仅限于治安好的大城市。
至于小城小镇，仍是执行宵禁。
一更三点敲响募鼓，禁止出行，直至五更三点方可开行。
“吁......”
花荣停住战马，居高临下命令打着瞌睡的守卫打开城门。
被惊醒的守卫一眼便认出花荣，急忙拍醒身旁睡得正香的同伴，两人合力推开沉重城门。
待花荣一行人进城后，守卫们长舒一口气，小声议论。
“幸好花知寨没怪罪咱们，不然可得挨板子了。你说都丑时了，他这个时候赶回来，莫不是听闻二龙山真要攻打冶源镇？”
“这消息在镇内都传了起码三回，哪次有真。咱们守好城门才是正事，说不定还能碰上价值千贯的通缉犯呢。真要抓到，都不知道该怎花那赏钱。”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连连打了个哈欠，便又坐回木椅，呼呼大睡。
花荣的住处不大不小，围墙之内坐落三间房舍。
院内栽种各类花花草草，微风拂过，清香扑鼻。
花荣仔细视察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打开大门进屋，吩咐睡眼惺忪的娘子打扫闲置房舍。
将两女安顿好，韩安便让花荣回清风寨，以免引人怀疑。
“娘子我走了，好生招待贵客。”
“哎哎哎！厨房的包子马上就蒸熟了，好歹等等啊！”
花荣摆了摆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是夜。
韩安彻夜未眠，直至雄鸡报晓，才停止思绪，唤来杨志。
“麻烦杨兄去阳明村探下民情。”
“主公还有其他吩咐？”
韩安浅思一阵，问道：“若来得及，便进青州一趟，看看官府有何动静。”
随后韩安静下心来，给李师师布置家庭作业和进阶知识，顺带一份英文字母表。
这时，刚吃完早饭的李师师迈着小碎步走来，见林姐姐没跟上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
她踮起脚尖，好奇地看向桌上纸张写的字符。
左边那张是数字和符号，右边那张上的字符她却从未见过，一个个长得怪异奇妙。
“来，坐下，哥哥教你发音。”
“嗯...”
“跟我念：诶、逼、希、滴…”
李师师念了一遍，只觉十分拗口。
一柱香后，她大概能记住所有发音，越念越好玩，小脚丫子晃得欢腾。
韩安无限感慨。
什么叫天才，这就叫天才！
哪像自己，顶着个才子的人设，实则肚里没多少墨水，不过是靠偷诗得来的虚名罢了。
自李师师念音，在院子扫地的林娘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那么多话，心里逐渐痴醉。
妹妹说话软绵绵、酥麻麻的，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好羡慕韩先生，妹妹面对他就卸下拒人千里的防备。
“多加练习，待我醒来再检查你的成果。”
韩安这话，将林娘子从遐想中拉回现实。
她面容一红，提着扫帚慌忙进屋，引领韩安前往刚打扫完的卧房。
昨夜花嫂误以为这两位女子是韩安的妻室，故只打扫其中一间。
等林娘子起床后发现不对劲，跟花嫂解释一番，风风火火把另外的房舍清理干净。
若是让不知情的韩先生，睡在自己的床榻上，那就真成了位‘荡妇’！
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
韩安临睡前，也没让林娘子闲着，递给她一张图纸，让她依样缝制出成衣。
“韩先生，这是何物？”
“一种袜子。”
“长至大腿根部，且是黑色，却是让人难以理解。”
..........
阳明村外，苍木林立，与村内的死气沉沉相辅相成。
村中男丁早已被报晓雄鸡催促下田耕种，只剩下满地的老弱病残。
与往日不同的是。
如今只能听到孩童玩闹声，却不见大人们脸上的丝毫希望。
个个垂头丧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一切皆因衣坊被官府没收，在衣坊做工的妇人皆被赶回村中，断了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
原本日子正逐渐好转，这下却在一夜之间打回原形，甚至雪上加霜。
“吁...”
杨志拉紧缰绳，一路打听，终是来到阳明村。
他站在远处，默默观察着村内情形，原本平和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低头沉思。
与一路瞧见的村庄并无二致，村民们眼神灰暗，毫无生气，只剩小儿尚存一丝温度。
而造成这悲惨景象的罪魁祸首，便是官府的层层压迫。
各种赋税如大山般压在百姓头上，就算是巍峨泰山，也得被削去大半。
杨志长叹一声，牵着马来到村口，高声一喊。
“大爷，我是外地来的，想过冶源镇投奔叔伯，能否讨口水喝？”
坐在枯木下的村长闻言，抬起满是皱纹的苍容，眯着浊眼打量杨志一番，点了点头，而后一瘸一拐前去井口打水。
“大爷，我来。”
杨志快步上前抢过吊桶，打起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抹去嘴边水迹后问道：“不知这儿距离冶源镇还有多远？”
“还有半日马程。”村长重嗽几声，佝偻着老身回到枯木坐下。
杨志走了过去，笑言：“我叔伯在冶源镇开了家衣铺，他见我整日无所事事，便让我过去帮手。听他说，自从从青州的素纤衣坊进货，生意就火爆得很，这下可有得忙咯。”
“素纤衣坊？”
村长低声嘀咕，眼神瞬间闪过一丝希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但稍纵即逝又恢复死灰，低声喃喃。
“没了...没了...”
“什么没了？大爷能否细说？”
“青州官府说东家涉及谋反，强制把衣坊收走...”
村长吞了下口水，双手撑着额头，声音哽咽，含泪愤说。
“东家可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怎会谋反，必定是被人诬陷啊！”
悲愤过后，村长紧接一言，说不尽的寒凉。
“那些官吏趁机把在衣坊做工的村里妇人抓进大牢，给她们安了个‘同犯罪名’，让每户人家带着五两赎银来赎人，少一文都不放。幸好大伙在衣坊挣了点钱，再把田地卖给庄主，才勉强凑。哎，如今家里已是家徒四壁，要是再不跟庄主借钱，怕是今年都过不去...”
“什么？！”
杨志怒吼一声，面色由温转怒，紧握着大刀的左手青筋暴起。
村长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哆嗦，仿佛看到了一头青面獠牙的凶兽，好似随时要抽刀将他砍成碎块。
“大爷勿怕，我是江湖好汉，大刀只杀恶人。”
杨志匆匆一句，霎时被外头传来的密集马蹄声吸引住。
只见四匹马疾驰而来。
骑马之人身穿深青色交领袍，袍角绣有州级专有的獬豸纹，属青州狱卒。
马未停，村已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