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游学笔记:跨越邪祟七夜
“……总之,这就是我初入壤层界后,所遭遇到的第一起事件。”
“然后,我必须要感谢我的学生:艾斯库尔先生,一位疑似巨龙的超凡存在。若不是仰赖他的施救,我与伊璐琪·凯斯帕小姐,以及珂赛特·斯匹兹女士断然是没法从冰原裂谷的底部顺利返回地面的。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下次采用更为温和的方式,而不是拽着我们的腰带粗暴地沿着冰层的剖面狂奔。我本人还好,但伊璐琪小姐即使年纪尚小,也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女士——没有哪个女士会愿意时不时就让自己的脸与粗糙的冰层亲吻一下的。
“对于暖河部落的萨满芮卢老先生的过世,我无权做任何评价——擅自对一位死者做出评价并不是合适的行为,即使这是我的私人笔记。但他的孙子,暖河部落唯一的萨满艾芮克告诉我:经历了如此一段旅途,完遂了一桩夙愿,老人一定会感到开心与欣慰的。
“艾芮克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刚刚诵读完部落代代相传的萨迦,熟练地应对着部落的每一位成员的问候。
“他已经换上了芮卢老先生的头冠。那顶头冠对他来说有些小了,颓枝子与冬青木的刺嵌进了他的皮肤里,但他一次也没有露出不适的神情,也没有伸出手去拨开它们。
“在见到我时,我瞧见他涂着新油彩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垂下了眉毛;当他抬起眼睛,年轻人纯净的眸子就和一头强壮而骄傲的树角鹿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了一个孩子成长为大人的过程。
“就像那些花毛茛,它们也许前一天还在春天的艳丽阳光中夸耀着自己美丽的萼片,却很快在一夜风雨之后结成了坚硬的蒴果。
“我不知这对于他而言是好是坏。苜蓿学派的学者们提到过,植物在受了伤后,来年会因为‘补偿再生’的效应获得更好的长势;但人毕竟比不得植物——或许可以比拟,因为他是阿柏莱伊勒的孩子,橡树之子。
“我给了他一些法术基础的典籍,还有那把骨刃。这是我唯一能为这个将整个部落挑在肩上的男子汉留下的祝福了。
“珂赛特·斯匹兹女士意外地恢复得很好。一方面与她本身的血脉有关,另一方面,她所集齐的雪裔大公的信物似乎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不过我没有向她提及有关神明的事,不仅仅是它们对于一位壤层界的居民来说太难理解,更是因为要解释的话很费功夫。
“所幸她至少搞清楚了我们把她从一场可怕的灾难中救出来这件事。埃洛希姆在上,希望她给出的报酬能够弥补我那盒珍藏的属相签的损失。
“同时,艾芮克也代表部落重新与她达成了协议。每隔一段时间,暖河部落会派遣一些好手担任她的护卫,而她也很乐意继续这样友好的合作……是个不错的结果。
“接下来说说这次旅行中最大的收获吧:一个天赋异禀的源觉者。
“伊璐琪·凯斯帕的天赋很显然并不单纯止于影响他人的情绪,虽然具体的作用原理还没法解释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她是个非常珍稀的……嗯,样本。
“另一样收获源自我的手提箱里的一只盒子。说实话,我压根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丢进来的,但当它突然从我怀里蹦了出来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似乎答案也不言自明了。
“这盒子自称是‘希丝缇娜编号一’。在她很不耐烦的自我介绍中,我大概知道了这是希丝缇娜与某个学派的合作成果,是某种借助理术院的最新研究造出来的模拟‘希丝缇娜’本人的……呃,或许可以说是魔像或傀儡的一种?
“鉴于我的手提箱是这个损友赠送的,所以她大概是信手丢弃这玩意的时候丢进我的手提箱里来了——一位懂得如何借用更高维度映射空间的大师就是这么随心所欲,她管辖的那座名为‘巡回的不可能六面体’的塔周围,全都摆满了‘小心坠物’的标识。
“不过这个盒子似乎没有施法的能力。据她所言,只是神明余威的碎片唤醒了她。这个盒子只提供陪聊和自爆两种功能——或许还可以用来当投掷武器——虽然理术院制造它的最初目的似乎是为了用于辅助他们借用理术诠释神秘与超凡。
“鉴于希丝缇娜女士本人的性格,我想我大概了解这位‘编号一’女士为何被理术院废弃送给她本人当赠品了。那个她也记不住名字的学派的各位同僚们,希望这件事能让你们明白:秘法七塔虽然与学术之城共处一片屋檐下,但有事绝对不要找他们。
“尤其是‘巡回的不可能六面体’和‘叉瀑公路’。
“绝对不要。相信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以上就是关于事件过去之后的一些近况了。那么,为了避免审核这篇游学记录的诸位评审委员,误以为我是在杜撰一篇异想天开的冒险小说,来谈谈我在这次旅途中的一些想法与疑问吧。
“首先要聊的自然是那位尼希林远古诸神之一。
“过去,根据《睡莲之书》的记载,以及通过走访幔层界总结出的记录,睡莲学派猜想,我们生活的世界并非一开始就是如今的双界。
“但当今的学界却普遍认为,尼希林远古诸神所生活的鎏金纪元并不真实存在,只因祂们现在全无踪影,更找不到祂们曾经存在于世的痕迹。就连真实存在的伟主埃洛希姆,学界一致的意见也认为祂并非尼希林远古诸神之一,而是某种在双界形成的过程中出现的新的法理。
“然而如今,随着第一位尼希林远古诸神重新现世,我们需要重新考虑这种可能性——请原谅我并不能提供确切的物质证据与实验数据,但鉴于我对壤层界北地雪裔民族的信仰的研究,结合本次事件的亲身经历,我认为这个命题非常具有研究与证明的价值。
“毕竟我们都知道,虽然如今理术足以让我们博古览今,预测未来,但依然有许多的理论陷入了局限性的危机,许多空白无法被解释和填补。
“这位如今已经成为了壤层界最大的混沌意识集群的古老神明,或许可以解释原本条件无比恶劣的壤层界诞生出生命,并形成了与幔层界全然不同的、不依赖于源能而运转的世界体系的问题。
“但鉴于‘鲸群’如今位于真正的星北之极,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其本身的超凡力量,都绝非短时间内可以窥探的。对此,我也只能表示遗憾,并热切希望各位同僚在得知这一发现后,能够共同协商出行之有效的勘探方案。
“另一个有趣的发现是,‘鲸群’本身虽然是庞大混沌意识的集合,但似乎具有某种趋向性,它们会裂解出混沌意识的碎片。这些碎片意识也会因这种趋向性而集合在一起,并受到人们的种种负面情绪影响,形成某种主动袭击周围具有‘灵知’的生命的现象。
“北地雪裔们把这种现象称呼为‘邪祟’。它们起初或许只是一块小小的雪花,但会不断吸附周围一切逸散的混沌意识,逐渐成长到足以化身梦魇狩猎生灵的‘邪祟’。
“虽然目前司掌冰雪与梦境的大灵母米娅妲已经回归了祂本来所在的地方,但北地雪裔们恐怕日后还要继续与‘邪祟’持之以恒地战斗下去……不过由于那位落单的‘白鲸’已经回归,‘邪祟’们出现的频率和概率应该都会大大降低。
“毕竟根据我的猜想,肆虐的‘邪祟’灾难正是由于那位落单的‘白鲸’出于归乡的本能,不断遵循祂生来的特性剥落出碎片导致的。如今随着祂的如愿以偿,雪裔们可以稍微过上一段安宁的日子了。
“这对于学术研究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毕竟谁都很期待看到一个极具特色的民族的成长与发展。
“再说说北地雪裔们信仰的四十九灵母吧。鉴于诸位尊敬的读者或许并不太关心神秘与超凡这些如今‘只能龟缩在幔层界里’的不稳定因素,我会尽量简洁地说明。
“她们更近似于自然崇拜中被神化的‘法则’。从成因上来说,她们介于神明与妖精之间。雪裔们并不信仰某个特定的个体,而是信仰一种整体的现象与规律,这使得她们更近似于某些人们无意间造就的小型‘鲸群’。
“作为小型的‘鲸群’,她们会将力量借给雪裔的萨满。举一个易懂的例子的话,整个北地雪裔的地盘上,到处都有数不清的物体存在。
“这些物体虽小,但每个都具有自己的一点混沌意识,就像是数不清的‘看不见的观众’。
“当巫术生效,那么所有的观众都会为施术对象,或是萨满自身的行为与意识进行‘投票’。
“理所当然的,遵循法则、开拓道路、拥有坚定意志的一方更容易‘得票’,而相反的那一方会‘失票’。
“‘得票’的一方会得到支持,而‘失票’的一方会受到排斥。于是各种各样的巫术与‘萨迦’就此发挥了它们的效果。
“当然,这些皆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想与考证。具体的情况或许还要复杂、神秘得多。
“毕竟神秘学与超凡学虽然都是理术的一种,讲究所有神秘与超凡都应有理可循,但更讲究对不可知的敬畏。
“至于对巨龙的研究,目前我尚且没有头绪。尼希林远古诸神已经足够让人头疼的了,更遑论一位只在各种野路子典籍里有零星记载的巨龙。但至少,持有‘自余烬中复甦者’这一圣名的祂,可以‘燃烧’混沌意识,并化为灰烬进行吸收。
“关于本学派的学术领域的发现探讨就到这吧。接下来,我认为有必要记录下一些更现实的问题。
“第一,雪裔大公艾伯哈特是否在留下宝藏前,已经成功施行过一次人造神明的‘萨迦’?
“首先他本人应该没有施行,因为根据与斯匹兹女士的交谈,这位铁棘帝国的开国功臣似乎的确早就死在了一场罪名为叛国的审判中。
“假如不是他本人施行了‘萨迦’,那么,那个成功地通过了‘萨迦’的个体在哪?他还活着吗?这一切与所谓的‘宣告末日者’有什么样的关系?
“我并非没有怀疑过伊璐琪。但鉴于就连‘编号一’女士都笃定地判断她只是个偶然觉醒了超凡天赋的人类,因此排除了这一选项。
“毕竟很难想象,一位超凡存在能够在壤层界坚持数百年的时光;更何况,伊璐琪所表现出的天赋强度虽然优异,但远远达不到作为‘神媒’的预期。
“第二,我总觉得,这起事件,以及更早的雪裔大公的事迹,与学术之城的骤然消失,存在某种看不见的联系——这条要在返回学术之城后修订时删除,谨记!
“毕竟学术之城斯奇恩底亚,在担任引导壤层界的发展的使者这一角色之余,难道不也是在将壤层界……甚至幔层界和我们自身,当做某种‘试验场’吗?——这一条也务必要在修订时删除,特此留注以作提示。
“最后一个问题。
“在那个幻象的最后偶然听见的那个名词——‘宣告末日者’……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么,关于对本次事件所有问题与发现的记录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最后的最后,当我们再一次返回令人唏嘘的冷杉林庄园时,竟然发现我们来回的时间似乎恰好各是7天。因此……嗯,果然还是请原谅我的天真与任性,为这段记录起一个非常有冒险味道的名字吧:
“‘跨越邪祟七夜’。
“顺便,在依照‘阿柏莱依妲’的习俗,将芮卢老先生火葬之后的那个夜晚,我看见了艾芮克孤单一个人抱着骨杖与‘萨迦’坐在雪堆上。
“我就是在那时候决定把那柄骨刃与一些法术知识的书籍留给他的。
“希望在他迎来第二天的黎明时,能够翻开那本《法术、灰律与巫觋漫谈》,然后看见扉页上我留给这位跨越了邪祟七夜、勇敢地成长起来的男子汉的寄语。
“就以这句寄语,为这篇太过啰嗦与矫饰的记录,以及这场我绝对不想再来一遍的冒险做一个结吧:
“致所有终将长大的孩子们——
“‘没有无法迎来拂晓的夜’。”
“另:附录:《北地雪裔信仰考——四十九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