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背袭
暴雨下了半夜。
尚未放亮的夜空黑蒙蒙的，光线淡得如同烟雾一般慢悠悠地在眼前流淌。
等到林千树的眼睛适应黑暗，外边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他抬起手，摸到了昨晚睡前藏在枕头下的美工刀。
心跳和呼吸正在一点点变慢。
他赤着脚，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并将枕头连同脱下来的衣服一起塞进薄毯下，以此伪装成他还在睡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躲在卧室的门后，静静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访。
心跳越来越快，或者说恢复正常，时间流速也跟着恢复正常。
也许是担心打草惊蛇，来人特意压低了脚步声。
短暂无声的沉默后，来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林千树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动也不动。与此同时，眼中的黑暗又一次变慢。
昏暗的环境中，一团朦胧的灰影走向床边，轮廓依稀能分辨出是个女性。
仅此而已。
林千树握紧了手中的美工刀。
他像即将执行的刽子手一样，在拉长的时间中冷静地审视着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等的时机到了。
像是要确定被子下的鼓起就是目标，来人弯下腰，慢慢掀开薄毯。
此时，心跳完全静止。
林千树来到黑影身后，左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压在床上，右手的美工刀无声地抵在来人的颈动脉。
至此，他才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代价是他的体力所剩无几。
“我问，你答。乱动，就死。”
为了节省体力，他的话不多，语气更显得冷漠。
被钳制的小野幽香不敢动。
虽然听到了林千树的声音，但她记忆里的林千树可不会用刀对着她的脖子。
她有种预感，假如她不按照他说的做，他会毫不犹豫地割断她的大动脉——刀刃逐渐切开表层肌肤的刺痛将此事清晰无误地告诉了她。
为了避免刺激到姑且可被称为【有着林千树的声线的人】，她轻轻“嗯”了一声。
刀刃离她的脖颈远了。
似乎安全了？
小野幽香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于是，她尝试着喊了一声。
“千树？”
林千树没有回答。
确认是小野幽香后，残留的力气便从他的四肢迅速溜走，缺氧的大脑开始晕眩。
噗通！
小野幽香吓得差点没喊出声。
她还以为自己要被杀了呢......
试探性地爬起来，黑影静静地躺在床上。
于是，危机终于解除了。
她下意识按了下灯的开关，但灯并没有亮。
林千树这才知道断电了。
小野幽香拿出手机，打开灯光，林千树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见状，她连忙将手机丢在床上。
“千树，你怎么了？还好吗？”
“不太好。”林千树闭着眼说。
刚习惯黑暗的眼睛拒绝突然到访的光明，刚刚被手机灯光晃了下，他眼前一片黑，但大脑却一片空白。
“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小野幽香焦急地追问。
“现在这个样子和您说话，我羞愧得快要死了。”
“……”
沉默了几秒后，小野幽香放下林千树，拿起床上的衣服，半是发泄半是惩罚地帮他穿了起来。
当然，林千树宁愿这样面对她也不愿动弹的虚弱也是促使她如此做的原因之一。
穿好衣服的林千树老老实实坐在床边。
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的小野幽香翘着腿，搬过林千树的椅子坐在他对面盯着他。
她举着手机，用灯光照着两人之间的空隙，一言不发。
虽然现在看不到，但林千树能想象到，小野幽香修长的鹅颈上有道极细的红痕，应该渗出了血。
那是刚刚美工刀划破肌肤所留下的。
他一点点回想刚刚的细节。
首先，他听到开门声，说明对方有钥匙。
小野家有他家的钥匙。
其次，因为暴风雨的导致电路故障，附近小区断电了。
小野幽香担心他，又不想吵醒他，压低脚步声合情合理。
最后，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隐约能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感到熟悉的，只有小野家的女人。
他应该采取更加柔和的方式才是......
可，
万一不是呢？
致【林千树】心脏骤停的饮料、恰好送到小野幽香所在医院的高血钾症患者、饮料配方中恰好钾含量偏高……
（ps:高血钾症：严重时会导致心脏骤停）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有人想让【林千树】死于突发性高血钾症导致的心脏骤停。
假如对方发现【林千树】还活着，会做出什么事呢？
例如，假借夜行猝死的司机所驾驶的汽车？
再例如，直截了当地派杀手？
毕竟，比起从八楼破窗而入，反倒是走正门更加安全方便。
弄一把他房间的钥匙并不难。
月黑风高杀人之夜，又恰逢断电，还有比这更好的动手时机吗？
还有，小野幽香的香水味也有可能是杀手为了迷惑警方特意留下的线索。
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伤到小野幽香，他很愧疚，但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相同的事。
至于小野幽香的怀疑……
人死了是无法开口了，只要活着，就能想出理由解释。
林千树打算撒一个荒诞离奇的谎。
“抱歉。我想，我应该解释给您听。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奇怪。”
小野幽香精神一振。
她之所以什么都不问，就是想让林千树主动坦白。
毕竟，她现在脑袋也有点迷糊，委实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天际微微泛灰，黑夜与白昼的间隙，掺杂着少量真相的谎言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它们，在不停地杀死我。”
它们？
小野幽香按耐住好奇，静静倾听。
“我做了很多很长的噩梦，每个梦，都有什么东西要我死。
或许是疾病，或许是人，或许是巨大的机械和奇形怪状的生物。
每一次，我都拼命地和它们争斗。
但我从没赢过。”
说到这，林千树笑了一声。
由于真相掺杂其中，所以他的笑带有真诚的无奈。
小野幽香将他揽入怀中，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林千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甚至有种即便将真相说出口，小野幽香也会像他真正的母亲那样接纳他的错觉。
但错觉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就像能跳的更远，能做的更好，努力就能成功，以及，自以为是地觉得她会接纳真正的他......
“这些，听起来像是小孩子胡编乱造的谎言吧？”
“小孩子的谎言应该更可爱点。”小野幽香说，“所以不是谎言。”
“抱歉。”林千树说。
既有伤害到她的愧疚，也有欺瞒她的愧疚，更有借着他人的身体寻求自我安宁的愧疚。
小野幽香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你愿意说给我听，我很开心。”
“谢谢。”
林千树道了声谢，继续说：“无数个我一次次死去，每一次都让我变得陌生。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
“这次我死了，就真的死了。不会有下一个梦等着我。
所以，我必须小心谨慎地活着，用无数个死去的我积累出的经验活着。”
至此，谎言与真相具已完结。
但林千树却突然开始疑惑了。
会不会，他现在就身处真实的梦中，一旦死去，就会进入下一个梦呢？
比起穿越重生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事实，他的谎言反而更具说服力。
但真相也好，谎言也好，已经身处其中的他别无选择。
他要做的，只有抢在被【它】杀死之前，找到【它】，杀死【它】。
毫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