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三人告别,各奔前程
三人继续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走着。两旁是青砖绿瓦的房屋,垂柳依依,不时能看到拱桥、河流和穿梭的小船。
朱言注意到路边一个卖折扇的摊位。扇面上画着精致的江南水乡图景,他不由赞叹:“摊主画工真是绝了!”摊主听了很高兴,问:“公子喜欢?买一把?”
朱言二话不说,掏出钱袋:“买三把。”他直接数出一百个铜板递给摊主。
摊主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一把十个铜板就够了,哪用这么多!”
朱言把扇子分别塞给师乐乐和王梦茹一人一把,对摊主说:“您用心血作画,值得。我不缺这点钱,就当是份心意。”摊主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想把摊上二十多把扇子都送给朱言。
朱言笑着婉拒:“真不用,您留着卖吧。”他摆摆手。
师乐乐和王梦茹拿着扇子,互看一眼,一齐对朱言道:“朱公子(老弟)真是阔气!”
朱言没多说什么,只示意继续走,内心并不如表面平静。
有了扇子这个话题,气氛活络了些。王梦茹走近朱言,说道:“我也略懂些花鸟。我来自鲁地曹州,牡丹之乡。从小爱花,最爱牡丹,觉得它雍容大气,不媚俗艳。”
她顿了顿,从腰间小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双手递给朱言:“谢谢朱公子的扇子,这幅小画,就当我的回礼吧。”纸上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
朱言眼睛一亮,高兴地接过:“多谢梦茹姑娘!”他也来了兴致,解下腰间面具递给王梦茹看:“其实我也喜欢画。这面具上的梅花,就是我刻的。”面具线条流畅,梅花清雅。
王梦茹仔细看着面具,赞道:“朱公子画工真好,想必也有梅花一般的坚韧。”
师乐乐见他们聊得投契,把自己晾在一边,心里不是滋味。他立刻挤到两人中间,抬高声音道:“说到画画,二位可别忘了我!我不光字写得好,这丹青一道,也颇有心得呢!”
师乐乐急于展示画技,朱言却提醒:“师大哥,这里人多眼杂,不便铺陈,不如另寻清净处?”
王梦茹也附和:“是呀。”
师乐乐被这一拦,心里更堵得慌,觉得朱言分明在落他面子!他强挤出笑容:“也对,是我考虑不周。”连忙另起话头:“梦茹姑娘,你对乐器可有兴趣?”
果然,梦茹眼睛亮了:“我母亲琵琶弹得极好,我也略通一二。只是手边无乐器,不好献丑。”她神色认真,不像空谈。
师乐乐立刻接上:“巧了!笛箫古筝琵琶我都略懂些,可惜也是……”他摊手示意没带。
梦茹表示理解,又问朱言:“朱公子呢?”
朱言老实回答:“可没师大哥懂行。笛箫嘛,吹响是能吹响。”他自嘲一笑,“我有时听高手演奏,心痒就买,新鲜劲儿过了,就束之高阁吃灰了。”
这话逗得三人都笑起来。
师乐乐趁机道:“人这一生,总得精熟一两样乐器才好。像梦茹姑娘的琵琶,就很好。我呢,涉猎虽广,可惜都不精。”
朱言顺口玩笑道:“我退堂鼓打得最熟。”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梦茹笑着看向朱言:“起先觉得朱公子话不多,没想到这般风趣。”
朱言挠挠头:“主要之前插不上话。其实……我挺想聊天的。”他心里却憋屈:老子想跟你们聊,是你们总把我晾在一边,还得我热脸来贴冷屁股!
师乐乐见朱言反而博得佳人笑语,心里更不是滋味,赶紧打断:“哈哈,说笑归说笑,这乐器之道改日再论!咱们还是先寻地方用饭吧?”
师乐乐刚说完寻地方用饭,朱言就忍不住诧异道:“你们这么快就饿了?不是才吃过没多久吗?”他指指自己,“我这包子也才下肚半个时辰不到。”
这话像根小针,轻轻扎破了刚才融洽的气氛。
师乐乐被当众点破,脸上有点挂不住,笑容僵了一下。他当然不是真饿,只是想打断朱言和王梦茹越来越投契的聊天,找个由头重新掌握局面而已。
“呃……这个……”师乐乐一时语塞,脑子飞快转着,试图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王梦茹也愣了一下,看了看朱言,又看了看师乐乐,似乎也回过味来。她抿了抿嘴,没说话。
朱言看着师乐乐那副尴尬找补的样子,心里那股憋了半天的闷气,此刻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甚至有点想笑。他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行了师大哥,”朱言摆了摆手,语气带着点意兴阑珊,“你们要是饿了,就自去寻地方吃饭吧。我还不饿,在这河边再坐会儿,看看景。”他说完,也不等师乐乐反应,自顾自转身,朝不远处河岸边的石阶走去。
师乐乐看着朱言的背影,张了张嘴想挽留,但终究没出声。王梦茹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复杂,也没动。
朱言走到河边石阶坐下,背对着集市的热闹和人流,只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他把玩着王梦茹送的那张牡丹小画,又摸了摸腰间刻着梅花的面具。刚才那点短暂的愉悦和对王梦茹的好感,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疏离感取代。他觉得自己像个误入他人戏台的看客,终究是格格不入。
朱言独自坐在河边石阶上,望着流水出神。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是王梦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声音:“朱公子……可是嫌弃我们了?大家相遇也是缘分。”
朱言一愣,回头看见王梦茹和师乐乐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王梦茹脸上带着点不解和探询,师乐乐则表情复杂。
朱言意识到自己刚才甩手走人的举动确实有些过了。他立刻站起身,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半开玩笑地打圆场:“嗨!哪能啊!就是刚才包子吃撑了,想坐着消消食,顺便想想这江南水乡的景致,值不值得我多住几天。”他故意拍了拍肚子。
这玩笑话让气氛缓和了些。王梦茹也笑了:“原来如此。”
师乐乐顺势接上:“消食好啊!走走更消食!这平江街的好景致还多着呢,朱老弟,梦茹姑娘,咱们继续?”
“行啊。”朱言应道,仿佛刚才的疏离不曾发生。
于是,三人再次汇合,重新融入平江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拱桥,路过店铺,看着河上往来的船只。夕阳的金辉开始给青砖绿瓦染上暖色,但三人之间那份若有若无的隔阂和各自的心事,却像河面上的倒影,虽被行人搅动得模糊不清,却始终未曾真正散去。朱言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并行的两个身影,目光落在王梦茹身上片刻,又移向流淌的河水,嘴角挂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意味的淡笑。
三人都说累了。
“时候不早,该歇了。”师乐乐道。
朱言出钱叫了马车,先送王梦茹回客栈。巧的是,她的客栈离朱言和师乐乐住的“往事客栈”不过三里。
“真是缘分。”师乐乐在车上笑道。
马车里,师乐乐说起正事:“明天咱仨去江南画铺看看?出门在外,活计和铜钱都紧要。”他特意说了“咱仨”。王梦茹也是来找活计的,两人都缺钱。
朱言听他带上自己,心里舒服了点。
师乐乐转向朱言,半开玩笑地问:“朱老弟,你花一百文买三十文的扇子,眼都不眨……是不是藏着好活计?还是哪家富家公子出来玩的?”
王梦茹也轻声说:“是啊,一百文不好赚呢。”
朱言心里冷笑:富家公子?那钱,是平江三鬼不长眼,被我“借”来的盘缠罢了。自己孑然一身,他哪来的富贵。
但他脸上带笑,手指摩挲着腰间的梅花面具,语气随意:“嗐,钱嘛,花了才是钱。至于怎么来的……”他顿了顿,看了看两人,带着点玩笑,“平江府这么大,总有点‘机缘’,让兜里响几声。放心,够请你们吃几顿。”
这话含糊带过。师乐乐探究地看着他,干笑两声:“朱老弟……深藏不露啊。”他缩了缩脖子。
王梦茹没说话,眼神里多了点好奇。
马车在王梦茹客栈停下。她道谢下车。
朱言和师乐乐回到往事客栈。师乐乐没再多话,说了句“明早见”就回房了。
朱言独自站在院中。月光清冷。他低头看了看王梦茹送的牡丹小画,摸了摸面具上的梅花刻痕。刚才那番模糊的玩笑,像层薄纱遮住了什么。夜风吹过,带着水汽。他收起画,回房。
第二天,三人坐马车去江南画铺看活计。
朱言原本只打算送他们最后一程。
车上,王梦茹主动靠近朱言,疑惑地问:“朱公子为何不去试试?既能提升画技,出门在外,我们三人也好有个照应啊。”
朱言笑了笑,找了个理由:“我其实有个亲戚那边的活计等着,一家人,更放心些。”
他说的“亲戚”其实是前日遇到的虬髯客温奎。朱言对温奎第一印象不错,觉得他豪爽。自己空有一身武艺,而温奎的活计正需要这个。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朱言自恃武功,不怕风险。
王梦茹听了,有些失望:“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师乐乐在一旁听着,见王梦茹主动关心朱言,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只略显生硬地接话:“朱老弟有去处也好,省得跟我们抢画铺的饭碗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身体不自觉地往王梦茹那边挪近了些,试图隔开她和朱言。
朱言没在意师乐乐的小动作,只对王梦茹点点头:“嗯,你们去看看吧,祝顺利。”他目光平静地望向车窗外,心里盘算着稍后去找温奎的事。那未知的活计和可能的风险,比起眼前这微妙的三人同行,倒显得更清晰些。马车载着各自的心思,向江南画铺驶去。
到了江南画铺,朱言坐在门外台阶上等。
一刻钟后,师乐乐先出来了,脸色阴沉。朱言问:“怎么样?”师乐乐闷声道:“不想说。”两人沉默。
又过一刻钟,王梦茹出来了,神色平静。
师乐乐忙问:“如何?”
王梦茹说:“挺好,让我明天来,还提供住处。”她问师乐乐:“师公子呢?”
师乐乐声音发紧:“他们……没看上我。”
朱言看他脸色就知道结果,一个秀才老爷这般阴沉,定是受了打击。
师乐乐强打起精神,对王梦茹说:“我还有个更好的去处,在昆山郡,要不要去看看?”
王梦茹想了想:“也好,多看看再选。”
朱言双手托腮坐在旁边,没说话。
师乐乐对王梦茹说:“那咱们两个去看看?”他依旧把朱言晾在一边。
王梦茹注意到了,转向朱言:“朱公子意下如何?一起吗?”
这话让师乐乐脸上有点挂不住。
朱言站起身,拍拍衣服:“谢了,我还是去我亲戚那。你们去吧,我自己回。”他抬脚就要走。
王梦茹立刻说:“我也有些累了。师公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师乐乐见她开口,只得应道:“姑娘说回,那就回吧。”
于是,三人又一同坐上了回程的马车。车厢里气氛沉闷。师乐乐捏着那张写着昆山郡地址的纸条,指节发白。王梦茹看着窗外。朱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梅花面具。
三人回到客栈。
朱言请王梦茹和师乐乐在客栈大堂吃了顿饭:一碟鸡肉,三碗米饭,没有酒。
师乐乐和王梦茹道了谢。
饭桌上,朱言说:“吃完这顿,我就去投奔亲戚了。”
王梦茹闻言,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不舍:“朱公子性子爽利,以后怕是难遇你这样的人了。”她问了朱言老家何处,两人简单说了下各自的家乡。
朱言吃完,放下碗筷,看着两人:“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人还在平江城,至于在哪,就看缘分了。”
王梦茹转向师乐乐,平静地说:“师公子,多谢你牵线画铺的活计。我想好了,明天就去那边。”
师乐乐一直闷头扒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听到王梦茹的话,他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连头都没抬,更没说话。
朱言没再多言,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对两人随意地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走出了客栈大堂。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街道的人流里。
客栈里,只剩下沉默不语的师乐乐,和神色平静却若有所思的王梦茹。桌上那碟鸡肉还剩大半,米饭也凉了。晨雾未散的平江城,新的一天开始了,但三人短暂的同行,就此画上了句点。朱言的包袱卷着一点未散的江湖气,融入了这座水汽氤氲的城池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