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

废弃养鸡场的铁门被北风刮得吱呀作响，赵六用肩膀顶开一道缝，铁锈簌簌落进衣领。独臂老兵举着煤油灯照向鸡舍，蛛网在光束里颤动如琴弦，二十年前的饲料槽里还粘着风干的鸡粪。聋哑绣娘突然拽住赵六的袖子，手指向墙角——半截烟囱斜插在瓦砾堆里，烟道内壁积着厚厚的灰，像是被时光腌制过的年轮。

“改造成烤炉，“老兵用断臂比划着高度，“底下烧果木，上层铺火山石。“他踢开碎砖，露出地窖口锈蚀的铁环。赵六拽开盖板的瞬间，霉味裹着张泛黄的纸片飞出来，是1985年的《朝阳日报》，头版刊登着牛河梁女神庙发掘现场的照片，暖暖的父亲站在考古队最边缘，手里捧着个沾泥的玉蝈蝈。

（二）

第一炉枣泥酥出炉时，沙棘果的酸香混着猪油的醇厚在厂房里漫开。聋哑绣娘用红绸布包着烤盘穿梭在残疾人职工间，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珠。刘正科的黑色奥迪碾过厂门口的沙棘丛，刹车片尖叫着停在烤炉前。

“残疾人创业免税政策，“他甩出文件，纸页拍在烤炉上瞬间卷边，“前提是法人代表没有刑事案底。“赵六的指节捏得发白，枣泥从酥皮裂缝渗出，滴在刘正科锃亮的皮鞋上。独臂老兵突然抡起铁钩挑开炉膛，火星溅在奥迪引擎盖上，烫出个焦黑的蝈蝈形状。

“刘处长尝尝热乎的？“老兵咧嘴笑，断腕处的疤痕抽搐如活物。刘正科倒退两步撞上三轮车，车斗里滚出个铁盒——匿名汇款单的邮戳齐齐指向牛河梁镇邮局。

（三）

深夜的养鸡场地窖里，赵六用枣泥酥渣粘合破碎的旧报纸。1985年9月17日的《朝阳日报》角落，豆腐块新闻标题刺目：“农民工周建国盗墓坠崖案告破“。配图上的青铜铲插在崖缝间，铲柄刻着“轩辕“篆文。

聋哑绣娘突然拽他衣袖，手指在积灰的墙面上划拉。煤油灯凑近，砖缝里露出半截铜钥匙，插进地窖暗门锁孔时，锈蚀的机关发出分娩般的呻吟。密室墙上挂满泛黄笔记，刘正科年轻时的字迹张牙舞爪：“鵾颅骨裂痕与黄帝冢方位吻合......双的玉猪龙应藏于......“

保险柜里躺着个檀木匣，红绸布包裹的玉蝈蝈真品泛着血光。匣底压着张胎儿B超图，暖暖的名字旁写着：“终止妊娠于1985.09.17“。

（四）

牛河梁的落日把沙棘果染成琥珀色。赵六攥着B超图冲向采石场，刘正科正指挥工人炸开最后一道岩层。爆破声震落山崖的积雪，露出被苔藓覆盖的轩辕图腾——与赵六背上劳改时留下的烫伤疤痕如出一辙。

“你害死的不仅是老周！“赵六将玉蝈蝈真品砸向岩壁，血沁在撞击处晕开，宛如五千年前双剖心取血的祭坛。刘正科举起雷管遥控器狂笑：“只要按下这个，你的破厂和黄帝冢一起上天！“

聋哑绣娘突然从沙棘丛窜出，银针精准刺入刘正科虎口。遥控器坠地的瞬间，独臂老兵飞身扑救，断肢处的旧伤崩裂，血珠在夕阳下串成红山文化玉珠链。

（五）

急救车的蓝光划破夜空时，向阳食品厂正迎来首笔大订单。殡仪馆的灵车送来二十箱定制枣泥酥，订单附言写着：“祭品需刻蝈蝈纹“。赵六在酥皮上雕出玉蝈蝈的轮廓，烤箱玻璃映出双在神庙捏制祭器的身影。

刘正科躺在担架上，脖颈处的胎记渗出血丝——那形状恰似鵾被蚩尤劈裂的头骨。他望着冲天炉火呢喃：“原来轩辕冢里埋的不是长生......“话音未落，烤炉烟囱突然迸发七彩火星，沙棘果的香气裹着玉蝈蝈的嗡鸣，在牛河梁的夜空写下五千年前的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