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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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是彩色的哈达、宇宙的礼物

晚上八点左右,从西天突然涌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就像一片飞行的海洋,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乌云之海,大得笼罩了大半个天空。天空的西边、南边雷电交加,高原上的雷电非常具有舞台效果,尤其当它倒映在班德湖面上时。但是当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都电闪雷鸣时,这审美的情趣就烟消云散了,代之以自然而然的恐惧。这恐惧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呢?我问自己。

连续几次令人毛骨悚然的闪电和惊雷,仿佛世界末日,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感觉整个班德湖湖面马上就要竖立起来,变成滔天巨浪。我们开始讨论玻璃屋的安全性,虽然知道它使用了防弹玻璃,应该坚不可摧,但我们发现它没有避雷针。我问,这个接收电信信号的金属杆应该有导电作用吧?老杨说,是有,不过它导向哪里呢?要知道玻璃屋是钢结构的。这一说让人脑子里不免出现这样一个画面:很久以后,当山下的人上来时,发现了几具被烧焦的人体状的残骸,又被湖水泡过,完全无法辨认,而同时,我们这几个人早就无影无踪了。

虽然这种想法不吉利,但我觉得多想想自己死亡的可能性,也是对勇气的培养。

旷世大雷电足足响了一个小时,雨势慢慢小下来。有趣的是,西边最早停雨,而停雨的地方正是日落的位置,所以,当其他地方仍在电闪雷鸣时,太阳居然也同时露脸了。我明明看到太阳边上居然就出现了一道大闪电,而且不止一次出现,可惜没法拍下照片。

就这样,西天出现了一小块彩霞。它那么微弱,却在对抗整个黑色的天空,而太阳离山顶越来越近,那块光亮似乎马上要被夜色和雷雨淹没。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女性的尖叫:“彩虹!快看!”

只见小陈用手指向东方,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一条巨大的彩虹占据了整个东方天际,而雨还没有停。我跑进雨中的露台,想用手机把彩虹拍下来,虽然相距遥远,但手机屏幕却容不下整个彩虹。它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头顶,一边连着东方,另一边连着南方,仿佛它比天空更高更大,是宇宙送来的礼物,那气势天上地上唯我独尊。我差点被感动哭了,感觉那雨水就是泪水。而就在此时,又有一大群戴胜鸟在我面前飞舞,神奇的一幕,仿佛再次把我带入了梦境。

戴胜鸟每次来得正是时候,好像一段固定的旋律,是白日梦的前奏,或背景音乐。

然而更大的高潮还在后面。当听到小陈又大喊出“看,双彩虹”时,我觉得自己惊得有点麻木了,像个木偶似的不由自主。或许我的灵魂刚才正在穿越那道彩虹之门,后一道彩虹是对我的奖励,这后一道彩虹就在前一道超级彩虹外面,两个并排弯曲的弧形。我该如何去表述这一幕呢?还是留下空白去想象吧。

当太阳一落山,彩霞也降下了帷幕,东方的彩虹,正是西天的落日给东方雨雾的恩赐,像是彩色的哈达,也慢慢消隐了。宇宙间那庞大的手,你展现了伟大,我该如何感激你呢?

夜幕下,小陈开始跟我分享她事业的烦恼、人生的价值、有趣的故事。他人的人生,不便记下,但这样的谈话,应当记住。

十一点准备去睡觉,老杨的腰椎间盘问题又发作了。我再次取了按摩用精油,帮他在后腰推拿,直到自己手心发热、而他也感到后腰灼热为止。

而这时,集装箱外的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了。

***

我用书写迎接日出

在这样的凌晨

东边还未有一丝白色

明晃晃的大半个月亮下

我不敢去看那湖水

我只敢接受星星的诱惑

我没有攀爬者的手艺

也没有斑头雁的翅膀

只有星星主动靠近我

荒无人烟的高原

当我打开玻璃房的灯

仿佛自己是星球的中心

对岸神圣的班德山

这时我不敢在你面前抬起头

我把第一盏灯光献给你

我用纯洁的湖水洗脸

坐在面对东山的桌子后

开始捕捉那白色的微光

我想书写,无论书写什么

我用书写迎接日出

当哈达染上了蓝色

当蓝色飘满了半边天空

我的笔尖在说

我所热爱的,请你醒来吧

把你的光打过来

在黑颈鹤叫声的陪伴下

让我的笔尖

在纸上打下小小的影子

用你的光的指尖

抬起我低下的头

我铺开整张脸欢迎你

像地毯欢迎高贵的脚印

我用雄性的胡须欢迎你

像战士欢迎战旗

我用局促的短呼吸欢迎你

像情人欢迎情人

我的舌尖抵着牙齿

牙齿推动嘴唇

随时迎向你

请你赐予我金色的眼圈

像你赐予你放飞的鹰

请你穿透我栗色的眼瞳

赐予卑贱者一颗金色的心

我的心虔诚

就在此刻

青藏高原的中心

我的心滚下了金色的眼泪

就落在这张白纸上

多么像你

就让它滚进班德湖

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