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银龙对天灵
风停住了。
深山密林中，像是筑起了一道高不可攀的墙，将所有的气味和声音都挡在了墙外。就连一只鸟飞过，或是一只蝉在鸣叫，都会被射下来。
在蓝天、白云和绿林的映衬下，道路中间的这辆马车显得有些灰旧破败了。李洛特意戴上五彩琉璃金镯，赶在前方的岭南王军支箭射出时，掀开帘子下了车。
（一）
三人就这么站在百米之外，看着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好奇怪，殿下特地戴上镯子表明身份，怎么他们都像不认识您的样子？”周姞看着前方灰蓝色的“海洋”，向李洛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没传信给叔叔说你要来吗？”纳南琨也问道。
李洛摇摇头。提前告诉父王了，他一定不会答应的。“而且我想给父王一个惊喜，他都一年没见我了，看见我一定很高兴。最好能找一个又认识我，又能在父王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将我带进去。”
周姞点点头，想想有道理。正儿八经的通报进去反而没意思。那谁能带我们进去呢？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庞闯入脑海。
她拉近李洛，附耳说了两句话。李洛眼前一亮，笑着朗声道：“我，要见你们左军都统执羽！”
“哪儿来的疯婆娘。”“张口就见左都统？简直荒唐！”“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切不可伤害无辜，再惹得王爷难做。”“用你说。好生请走她吧。”
几个人交换了一番眼神，不动声色得想好了办法。
一位年轻士兵走上前，本想好言劝阻李洛离开，刚好碰上来巡视营地的副将常岸。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在诧异中向手下了解了前因后果。
他想确认李洛的真实身份：“执羽将军面相秀美，其中有两颗痣长得恰到好处。姑娘请说说是长在面部什么地方。”
李洛被这新奇的问题整懵了，不过他的脸从小看到大，想忘都难。她脱口而出：“右眉根，右眼角。不过你说错了，因为近几年他还有两颗新痣，长在了左脸。”
常岸震惊了。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请恕末将有眼无珠。请......姑娘移步上营歇息。末将立刻着人通报执羽将军。”
上营乃是军中待客、练兵、商讨军情的场所，中营则是众将士休息、生活的地方。原本大周军制分为上中下三营，分别为领将、中将和小兵们起居的地方。可是岭南王执掌大军以来，与将士同吃同住，并无尊卑之分，更不会因为官职大小而设上中下营。此举虽然引来朝野非议，但总算是尽得军心民心。
“有劳。”李洛点头致意，顺便叫上纳南琨和周姞跟着。将士们肃容整装、分列两队开路，目不转睛地送这几个“贵客”离开。
“父王性格严谨，整军便也肃穆，多亏有常将军跟随左右，乃是父王之幸。”李洛轻声慢语，悠然走着。不一会儿便穿过山林，来到开阔的地方。这儿是驻军的营帐，她还是第一次细心地观察军中的一切。
将士们坐得端正、站得笔直、走得挺拔，个个衣着端正、举止规整、目光炯炯；营帐搭得整齐划一，就连帐前的火把都烧得一模一样，像极了远处练兵的将士。
“多谢殿下夸赞。末将幸得王爷赏识才有今天。只是您来军中消息是否要禀报王爷？”常岸小心翼翼地询问，却换来李洛驻足，而后无声的一瞥。
“殿下恕罪，末将明白了。”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前方传来欢呼声，李洛回过头专注看着。寻见执羽大汗淋漓下了练兵场，她便微笑着看向常岸：“我来找执羽切磋，此事还不需禀告父王。”
“常岸？站那儿干什么呢！”执羽本是好奇前来，走近一看更是吓呆了。他环顾四周，快步上前，马上压低声音问：“殿下？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云山吗？您？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千里迢迢来找你打架啊！”她免了执羽的礼，又向他介绍了纳南琨。四人简单寒暄过后，她大步流星走向练兵场：地方大，练练身手正合适。
走过路过的将士们纷纷瞥向这位走在执羽前头的奇女子，却无一人停下来看热闹。
（二）
李洛换上了合身的衣鞋，她重重拍打全身、一跃蹦上了对武台。台面的木板干软滑溜，是块很好的木材，怪不得都来这儿比武。
“执羽，请吧。”她稍行武礼，便撤下银龙准备赤手空拳比试。执羽也不再谦让，快步上前直接出拳冲她脖颈而来。
几个回合下来，执羽的招式她全部吃力地接住了。她敏锐地感觉到，凭自己的小身板、小力气，现在还不能拿住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还是在父王身边耳濡目染多年的得力干将。不知若是对阵杨翼，又会是什么结果？
“你让我了。”她抱拳致意，随即拎起银龙，剑指对面，“银龙跟我好多年了，铸剑工艺又与你的天灵剑出自一脉，不如，咱们带家伙比比？”
“连我的天灵都惦记上了！也好，五招之内你若赢，这把天灵便任凭处置。”执羽早听说裴将军麾下有一位铸剑高人，他早想换一把新的耍耍了。
李洛点点头，转起银龙便直接刺向他的小腿，执羽很快躲开，翻身斗起剑来。已经是放饭的时辰了，累了半日的将士们陆续散开领饭。听说练兵场的对武台有一位女子和左都统打架了，他们都兴冲冲地追过去看。一时间练武场挤满了人，吃饭的、看武的、点评的、欢呼的人们，将气氛推向了高潮，热闹地仿佛军中过节。
百密一疏。李洛一个没站稳，被执羽抓住机会劈走银龙，剑指命门。幸好纳南琨飞步上前，拉开李洛，继续与执羽胶着，李洛才有喘息的机会。
又是勉强接过五招，李洛和纳南琨都是以一招半式输给了执羽。三人斗得酣畅淋漓，哈哈大笑，众将士也欢呼叫好。
人群中走来一个清瘦刚毅的男子，向他们行礼道：“贵客来访，王爷特请三位前往议事营休息。今日之事，乃是左都统义弟义妹来军中探亲，各位不必大惊小怪，更不可外传。”他一双浓眉细目冷静扫过全军上下，大家都低下了头：“是，杨大人。”
“请。王爷等候您多时了。”他侧身礼让，带着四人一同走向议事营。
“杨翼叔叔，你比从前更好看了，现在你是府里第二帅。”李洛一番话让执羽嘟囔起来，明明自己才是帅的，小孩子哪懂什么叫清俊贵公子，再说杨翼年纪又大、性格又闷，被叫叔叔也是应该的，这就对了。
杨翼跟在后面，脸上多了一点不被察觉的微笑。数年前城北军营生变，自己成为阶下囚，是王爷力保才有如今重回军营的荣耀。在公主府休养的日子，公主王爷都待人极好，执羽和小公主也对自己很照顾。今日吵吵闹闹的相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切都未变样。
只是狗贼杀戮，残害一方百姓，不知这样的局势何时才能回归平静。
“快了。”周姞见李洛晒得有些热，贴心地递来手帕，“殿下再忍耐片刻，很快就到了。”
一行人来到一处庄重肃穆的营帐，四周飘荡着大周的军旗，数十人列成两队守卫在门前，神情端肃持重，姿态凌然鹤立。李洛顺着杨翼掀开的帘帐走进去，便觉得非常闷热安静，这在盛夏蝉鸣的时节显得格外沉寂。
正当众人在营帐中左右张望，翘首等待岭南王出现时，营帐中忽而显现一束剑影，直接向李洛刺来。她敏锐躲闪，抽出银龙开始迎敌。
营内响起打斗声，没有闯进任何守卫。三个男人将周姞护在身后便准备冲上前去，可当他们看清了刺客何人，拔出的剑又收了回去：岭南王纳南崧亲自上阵“教导”女儿，谁敢上前呢？
来来回回打了一炷香时间，李洛身上三处“负伤”：肩膀、后腰、小腿处的衣衫均被割开，换做是战场上或是比武场，这样的伤势早就行动不便甚至一命呜呼了。
父王的功力深厚，位置精准，力道精纯，不知我何时才能学得到。李洛心想。她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问起父亲自己的武艺进步得如何。
“短短一年，颇有长进。”纳南崧笑了，“还是老问题，敏锐有余，力道不足，基本的招式也不熟练。不过你也不上战场，用不着学军中的武功。”
“下身得好好练。特别是你的腿，似乎没什么劲。动得快却立不稳，这在军中是大忌。”杨翼在一旁观察后补充道。
“她又不打仗，学这干什么！我当初为了改鞭换剑上战场杀敌，硬是练了三个月下肢，这终究还是太吃苦了。”执羽呛声道。可这样的话却很快被纳南琨反驳：“我们此番前来，说不定真的要随军打仗，洛儿还是学点吧。况且人生在世哪有不吃苦的。叔父早年行军，吃过的苦更多。”
纳南崧没想到这番淡然稳重的话语会从自己侄儿口中说出，不过也难怪，毕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又在云山安然无恙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今后他也大有可为。“小琨，以后每日寅时，与洛儿一同来此处，本王带你们练功。”
自己的三千精兵虽然抵挡住了几波北邙的进攻，保住了附近的城池，可是军源庞杂、人心不齐，大伙儿都精疲力尽，因此尽快北上与裴家汇合才是要紧。算算进程，一月内就可在东南山谷汇军，待全军整编完毕，本王与老裴即可放手让年轻人做一番事业。若是能把小琨培养出来，对大家来说都是幸事。
那洛儿，该如何在军中自处呢？
“洛儿，你为何来长安？”纳南崧收剑回眸，问起他阔别多日的女儿。
（三）
夜色降临，山里吹起小风，营外有些微凉。
守在门口的几个小兵看着营内灯火通明的样子，不禁窃窃私语：“说的什么啊这么神秘，念叨了半日了。”
巡逻的常岸将军走进，厉声呵斥了他们：“执羽将军多年不见家人，王爷将她们留下来叙旧而已，你们下去换岗吧。”
“是。”
常岸带了一队人马守在大营附近，直到月儿爬上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