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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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公主殿下

查遍前朝宫中所有名册,都不见萧烙娘的名字,秦澜紫那一阵有些烦躁,只能狂喝浓茶提神解压,连带着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但是突然某一天他想起了虚渊提到的地方志,于是又咬紧牙关查起来。

前朝覆灭前5年,萧烙娘在县志中“离世”,后来又在押送记录上“染病而死”。如此矛盾的记录,只能从这个“5年”查起。

那一年,益州进献了一柄“神剑”,传闻神剑金光乍泄,质地超绝,足以媲美数万珍宝,被后主赐名“九重玄铁”。宫廷中,陈后主册封了三位美人,益州萧氏封婕妤、云山易氏封美人、两湖楚氏封贤妃。

说来也奇怪,天底下居然还有献个宝剑就能封婕妤的人!秦澜紫一边翻书一边想,冷不丁还查到了这位萧婕妤被赐名“玉横”,一路稳升,风头还压过了楚贤妃,甚至亡国前半年还成了皇后。

至于为什么亡国,是这一年年末,中原各地大灾,民不聊生,四处起兵。秦澜紫想起,当今圣上就是从南方一路打了5年,最后攻克金陵,灭了后主,建立大周。715年大周新立后,便将前朝的皇子圈禁、妃仆遣返,但是有些地位高的怕是会流放甚至斩杀。

而后主宫中的数十位宫妃和她们的仆从婢女,例如萧皇后、易美人等等均被流放西域,只有楚贤妃因为母家显赫而被送回老家。

而流放西域,云山是必经之地,听虚渊说押送记录已经找不到了,那么去了云山的萧皇后和从云山到了益州的萧烙娘是不是一个人,也许了解真相的只有楚贤妃。

另外徐沛生这个人也很有意思。昆仑宫的人说他从前是读书人,流落益州后被虚怀大师捡到,但实际上其母出身益州萧家庄,他常年来往益州,与萧烙娘两小无猜。后来他中了进士,在金陵捞了个小官,几经沉浮后被革职,差不多就是那段时间回到益州而被昆仑宫收留。

总之,秦澜紫细细碎碎查到了很多,大致得出了一个猜测。

(一)

李霩的双手骨节分明,指尖因为常年牵马、习武而生出一层薄薄的茧。他掐着奏折一角,冷眼扫视手中的“荒唐故事”。

“萧烙娘与徐沛生是青梅竹马。徐沛生挣得功名,却得知佳人已献宝入宫、换名玉横,他便心灰意冷。再加上官路坎坷,他只能回到益州,进入昆仑宫。而后就是大周建立、前朝破灭,后妃流放。但是可能在云山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将萧皇后折送回益州,然后又改了县志,这样她就能保命,可是又也许她积怨很深,不少人想偷偷灭了她报仇,于是官簿记载她得疫病而死,实则被拖到暗处......处决。”

读着秦澜紫瞎编的故事,李霩忍住不笑,可是弯弯的眉眼已经暴露了他的笑点。

“这一惨剧正好被徐沛生看到了,他想查出是谁下手杀了萧氏,于是便找到当时在益州暗访的王爷您,一起逃出了城去。”秦澜紫编得振振有词,想必是缠着裴麒问了很久。

“裴麒何处?”李霩手上正好有个清闲的差事,打发给裴麒做也合适。

“听闻红姐身子不舒服,正守着呢!红尘和黄律也在他们一处,主子找他何事?”秦澜紫接着李霩扔来的奏折,一会儿要听查到的消息,一会儿又问问与此事无关的裴麒,这主子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给他安排了禁军的闲职,去换下裴麟。红尘、黄律,休整半月后去分守益州和云山。”

徐沛生在事情败露后已经逃亡云山了,想必那里就有内应,更也许他和云山的关系就是因为萧烙娘而紧密相连。

从前不在意他,但是此番已经牵扯颇大,绝不是一个女人这么简单。必须要安排个人去盯着了。秦澜紫也会意。

“只是还需要有个人去两湖一带看看,找到楚贤妃,把你这个故事编的更圆些。”李霩笑着拍拍秦澜紫的背,示意他忙去吧,忽而又瞧见他纯白的衣襟上有些灰尘,便为他掸了掸,说道:“此事办完了去尚衣局领一身好衣服。我看米色簇织浮云锦就很适合你。”

秦澜紫笑着称是便飞身出去了,他决心要为这套新衣服好好打工干活。一道白影闪过,殿内外的大树稍稍晃动枝叶,便重新回复了平静。

他的这三个暗卫个个都很别致。红尘爱喝茶,但是性格骄傲张扬,完全没有茶的闲适淡雅;黄律镇静自持,就是喜欢看戏,估计就是常年看戏学来的腔调,喜欢暗戳戳怼人;秦澜紫不喜欢看戏,却喜欢“写戏”,上面的这个故事七分真,三分假,正是他的大作。至于裴麒,忠诚可靠,就是太听季红的话。

现在,李霩要穿着一身秦澜紫看不上的朴素衣服,拿他的话说就是“王爷您是皇室子不是叫花子”,去看望怕老婆且老婆正好病了的裴麒。

(二)

季红的腹痛已经持续两日,听说一直在床上捂着被子闷哼。裴麒守了一夜,刚出门送走大夫去抓药,裴麟则因为禁军和建祁王府的事情出门忙着。

李霩进裴府的时候,寝殿旁的暖阁中只剩下娇婧,在与高阳公主和李洛说着话。李洛学着扶笙的样子,乖巧自然地奉上一盒人参道:“这是父王母亲特意送来的补药,万望季红姐养好身子、早日康复。”

“多谢公主美意。”娇婧吩咐婢女拿下,动作守礼而不失优雅,宛如坐镇家宅的主母。裴将军发妻已逝,家宅诸事现在确实由长女暂理。

“嫂子的病来的又急又凶,一开始还硬撑着说自己也是大夫,要给自己诊脉开药,结果昨日就有些高热。幸好今日终于退了。”

“如今是夏秋交替的时节,日子转凉难免有些小病,大姑娘每日进宫侍画可得多穿些,当心身子。”高阳公主接过侍女端上来的热茶,细细品味了一口,“多喝些热茶就很不错。”

李洛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抿了一口,得来母亲的嗔怪和大伙的偷笑:“洛儿真是个学人精~”。“这茶水真好喝。”她自己也咯咯笑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本王可是在屋外都听到了。”李霩大踏步走入,惹得娇婧柔声斥责手下的婢女:“王爷来了怎么也不通报?”继而微微整理衣冠,起身一福。

“免了。”他走到高阳面前,向公主行礼,“侄儿见过姑母。”随后又笑着拎起李洛,掂了掂重量。这架势仿佛是在掂量一块好肉。

嗯不错,又重了一些些。

“听姑母说茶水好喝,侄儿便想起王府里也备着呢,明日我让手下送些到姑母府上。”捏了捏小妹妹的脸,李霩才把人放下,气得洛儿刘海都吹歪了。见她这副样子,李霩很高兴。

这茶水原本是皇爷爷赏给自己的,看见红尘喜欢我便又赏了一半给红尘,现在看来竟是红尘送给了裴府,又被裴麒拿来泡给公主喝。这事儿闹的本王多尴尬......

当然把事情说的这么清楚不是李霩的风格,所以他决定,不如自己开口请姑母来喝茶。

坐下闲聊了几句,李霩感受得到娇婧的目光经常追随自己。这真的很让他犯难。

娇婧这个姑娘年轻貌美又聪慧多才,且不说在宫廷画院做女官,就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她的家世也十分了得。无论是做郡王妃,甚至王妃,也不算高攀。为了这事,皇爷爷已经找过自己几次,要把她指入安宁王府。

但一来,自己对她并无特别感情,二来裴家已经与东宫牵扯套多,若再联姻......看来此事需从长计议。贸然答应不可取,贸然拒绝更是下策。

正当四人在外间闲聊时,娇妍风风火火地从里间跑出来了,大喊着不好了,嫂子疼晕过去了云云,吓得众人惊慌而起。

此时殿外闪过一身玄影,冲散了李霩的竹木龙涎香,直奔里间。裴麒刚回府,听到这消息,药都未放下。看来真的急了。

只是一声“红宝”吓得装晕的季红猛地一咳。她转过头来皱眉瞪眼地望着裴麒,仿佛在无声的问:“你叫我什么?你敢再叫一遍吗!”

众人又一次被吓呆,不是说不好了吗?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空气中都飘满了问号。

只有李洛凭着人小,硬是挤进来了。也管不得头发乱了,看季红姐要紧!她跑到季红床前关切地问:“季红姐醒了?!头还晕吗?好些了吗?”

救命......怎么办?原来是想吓吓裴麒再给一个惊喜的,连太医都被买通了,只想把喜讯亲口告诉裴麒,现在好了,这叫什么事呢?干脆爽快一点全说了吧?可是这么多人.......

经过一番快速的心理建设后,季红骄傲又嚣张地梗起脖子,朝着裴麒吼道:“老娘有了!”

众人第三次被吓呆。坐了短短半炷香,怎么就......嗷?有了?那裴麒,诶怎么裴麒是在加载中吗?空气凝固一瞬后,人群中爆发出李霩的一声低笑,随后众人纷纷笑起来。

裴麒经历了惊恐、惊讶、惊喜后,乐的忘乎所以,一直在问季红是真的吗?太医都没诊出来,庸医!季红只好笑着将所有的恶作剧交代,惹得大家再次笑起来。

一片兴致高涨的氛围中,李洛好奇的贴着继红的肚子,又听又摸,喃喃自语:“红姐,是两个。”不过在场的只有季红裴麒和李霩听到了。

一个时辰后,裴府的小花园里多了两道秀颀的身影。

季红吃过饭睡了,裴家两个姑娘陪着公主和洛儿在画画下棋,李霩找了个机会与裴麒说了婚事。

又是一年秋天,慵懒舒意的阳光轻轻抚摸过裴府的一砖一瓦,很快又被云层遮掩,不见踪影。他也曾在裴府谈过很多事,只是没有像今日这样让他难以开口。他习惯了接受任务,然后安排任务,可这一次他要怎么拒绝呢?

“王爷?”看见李霩望着暗淡的阳光发呆,裴麒问了一句。

“本王今日见娇婧,忽而想起她数年前在乾坤殿的剑舞。虽然剑艺拙劣,但姿态动人,可堪一舞倾城。”拐了好大一个弯,终于说到了重点,“算下来她也近双十年华了,不知道裴老将军可有议起她的婚事?”

老大喊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妹子的婚事?这是哪门子的路数......

尽管疑惑重重,忠诚可靠的裴麒还是讲了实话:“家父确实看过几位公子,不过娇婧说自己早已心有所属。”

“不妨说来听听?本王若是相识,也可引荐。她是你妹妹,本王自然也将她当作妹妹一样关心。”就算已经猜到了心悦之人是自己,李霩也依旧镇定。

安宁王真的不知道吗?那我还要不要说?这怎么说得出口?小妹对王爷您觊觎已久?

见裴麒如鲠在喉,站在不远处的娇婧便款款走来。粉面白底鞋绣着大朵的芍药,踏着落叶的沙沙声,娇柔而坚定地走向她心仪的王子。

她决定赌一把。

“臣女心中所属正是安宁王殿下。”选我吧!娶我吧!爱我吧!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殿前失仪是大不敬。”虽然我们心知肚明,但如此莽撞你有几条命?

仅那两句话,小花园就陷入久久的沉默。裴麒吓得快要跪下来了。

可是娇婧好像吃准了安宁王不会发落她,一边落泪,一边哽咽道:“臣女很小便失去了母亲。”

她赢了一半。

“一个人孤单长大的日子里,臣女时常在想,若今后能有个依靠就好了。他会将我放在心上,捧在手里,再也不让我受任何委屈。可是直到我遇见了殿下您,才明白我今生所求不过只殿下一人。殿下爱我也好,厌我也罢,臣女只愿时刻陪伴殿下身边,如此即是心安。”

她见李霩低下头背过身去,似乎是心软了,便趁胜追击:“臣女知道殿下宏图大志,心仪的佳人非臣女,故臣女若无缘入安宁王府,则以终身不嫁名志,一心只做帝王画师。”

你在威胁我?就在李霩眉头紧锁、转身怒视之时,娇婧跪下伏地,重重磕头:“臣女一片痴心,请王爷垂怜!”

裴麒想都不想就知道安宁王真的生气了,马上也跪下磕头:“臣妹年少无知冲撞殿下,请殿下息怒!”

这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磕头场面,惊呆了在远处看戏的李洛。她只是出来找一下“国画老师”,就看见这尴尬的一幕。

李霩冷眼怒视跪着的二人,却不想瞥见连廊上纯真无邪的洛儿,他收起锋芒,快速朝着她走去。

太阳拨开云雾,洒下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

“二哥,我在和女令官学画画,累了才偷跑出来的。”我是刚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能把她从地上喊起来吗?

“洛儿,你想让女令官嫁给我吗?”李霩摸摸她的脸,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她。

“二哥要与令官成婚?就像季红姐与裴大哥那样吗?这是好事呀,洛儿自然是要来贺的。”她乖巧的看着李霩,却敏锐的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失落,“哥哥不难过,女令不喜欢你,洛儿喜欢你的。”

这声安慰惹得李霩忍俊不禁,本王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现在本王在洛儿心中的形象不会是没人要的落魄大哥吧?

“算了没什么。洛儿忘了吧!”他直起身,又望向骄阳下跪着的两个人,“你们最好想清楚了自己要什么,再让老将军拜见本王!”

说罢便领着洛儿回了前厅,留下冷笑起身的娇婧和惊魂未定的裴麒。

暖暖的阳光照着大地,李洛欢快的眯起眼,任由他牵着走。嗯?忽然闻到一阵鱼香味?大概是裴府的小厨房在忙碌着吧。

“二哥,我听季红姐说,两湖的鱼干特别好吃。”

是有这回事。当初上两湖救灾,常吃鱼干充饥,用当地百姓的话说就是顶饿。他轻轻点头:“嗯,所以你想?”

“二哥下次去两湖,可以为我捎回来吗?”洛儿笑着舔舔嘴唇,眼巴巴的看着他,“当然最重要是二哥平平安安的。我在金陵等着呢!”

“好,我答应你,给你带最香的鱼干。”

(三)

光荣领了这个差事的却是皇甫焱。第二日他正要离城,就收到了这么一个命令——带鱼干回来。真是令他费解:王爷也好这一口?不过更要紧的还是调查楚贤妃,这让他一路都很紧张。

一月后,他带上画像和鱼干回来了。把东西交给安宁王,又一五一十转述了当时的对话,他便收到了河清带来的请帖——去建祁王府道贺。

府邸已经建成,不过李霙还未打算娶妻,只先新纳入两位奉仪。

至于秦澜紫,在安宁王看了画之后,甩给他一个眼神,他就会意道:“画师数年前已暴毙,至今未查到凶手。目前还能核实画作的,只有岭南王,夺城之战是他最先冲入太极殿取下九重玄铁的,本来是要当场斩杀萧皇后,后来陛下心慈改成了流放。”

“明日宴后就请岭南王来本王府上一叙,就说本王备好了姑母爱喝的茶。”李霩亲抿一口,望着杯中的茶百戏陷入沉思。

“只有一件事本王奇怪。画师暴毙、贤妃遇刺、县志篡改、虚渊在云山也查不出什么,只有岭南王毫发无损。你们觉得,幕后之人为了掩盖萧烙娘的真实身份,做了这么多,为什么独独漏了岭南王?”

“那属下明日会提醒王爷注意府中安全,听说杨翼、执羽二人常年在王爷身边,想必能护好周全。”

“远远不够。这两年秋闱中,你找些功夫好又家里穷的,本王会安排到姑母府上。”李霩将茶一饮而尽,仍不免有些烦躁。

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份上,人证物证全毁了,他们在谋划什么?云山只有穆图家族没有动,那么前朝余孽会在此处藏身吗?不知道安插在幽王身边的人有查到什么消息么?至少是确定了萧烙娘应该就是萧皇后,可是本王觉得还是有什么漏下了,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又要如何!

“是。”秦澜紫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他稍稍冷静了。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多想无益,只有胆大心细。

次日贺宴,秦澜紫换上了一身米色簇织浮云锦,带上面具假装裴麒。季红因为初孕需要照顾,裴麒为她特意请了一月的假,日日呆在府中小心侍奉。惹得身边的上司和同僚又酸又羡慕。

但这样一来安宁王身边暂无可用之人,于是他便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查案跑腿的事情交给河清和皇甫焱,他们每天都会出入御书楼不会引起特别注意,随身保护就交给秦澜紫。

(四)

“裴麒?”李霩坐在轿子里,浓眉不经意一挑,眼里带笑的望着秦澜紫,“在想什么?”

“啊?哦!是殿下,回殿下的话,裴麒在想家中娘子。”秦澜紫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份的转变,一把玉骨扇就拍上了他的脑门。

裴麒讲话不是这样的啊,本王是不是想了一个馊主意?李霩心里开始暗暗怀疑自己。“总之你听好了,裴麒与我年纪相仿,且出生入死多年,说话做事无需如此拘谨。”

“是,属下明白。”秦澜紫若有所悟的点了点点头。这样简洁明了的回答就是裴麒的作风吗?

“很好。宴席上的亲贵本王大多数都认识,应付的来。你不必时时跟在我左右,但要时时盯着幽王。”

收起玉骨扇子,李霩将它轻放入镶玉金锁匣,交给秦澜紫,“这是给六弟的贺礼,好生收着。昨日与你说的都记住了?务必让岭南王知晓。”“是。”

马车驶到建祁王府停下,李霩徐徐下车。婢女小厮们早早在府中各处忙碌着了。一应的礼节仪式走完后,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聊天吃酒。

到了午时,礼乐响起,歌舞就位。大家伙儿依次入座。趁这个空挡,秦澜紫迅速找到了在小池塘边看着女儿喂鱼的岭南王夫妇,并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只是两人的这一交谈被暗处的一位宫人撞见,于是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先是厨房燃起了大火,滚滚浓烟烧了小半个王府,大家惊慌四散,挤在府中花厅;后是在花厅内,霁月郡主突发全身红斑,一直断断续续发着低烧,三是在深夜,衙门接到百姓报案,城内的几处渔行都遭到投毒,损失惨重;四是次日清晨,一位小侍女照常采买回宫后,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太医还未赶到就已经毙命。

只不过是参加一次贺宴,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皆是心惊胆战。

因为事情出在建祁王府,所以皇帝当场便下令李霙和雪主调查失火、中毒之事,且经手过霁月饮食的人统统不许离开王府;李霩去调查渔行投毒之事,全城守卫配合排查且加固安防;至于那位小宫女,就由李霆并太医院去调查诊治,不可让病情蔓延至宫内,且岭南王需率禁军配合查案。

太医风风火火赶来为霁月诊脉。望闻问切后,皱起眉头。

“看着像是轻微的过敏。”太医收起帕子,重重呼吸一声问道,“不知郡主今日的饮食为何?”

“单子在这儿!”裴麟送来饮食单子,又召婢女端来一份餐食,着急的端给太医道:“客人们的饮食都是相同的,呈上来之前,在下都仔仔细细检查过,不知哪里不妥?”

为了保证安全和新鲜,他从选材、清洗、烹饪等各个环节都是严格把关,毫不夸张地说,每条鱼每头羊他都见过最后一面,怎么就变成如今的局面了?!

“四姐姐,你是不是吃了二哥的鲜鱼片?”霁月床边弱弱的响起一道声音。是玥珑郡主——李洛。“母亲,当时我坐在四姐身后,听见她说自己的肉吃完了,想吃二哥的鲜鱼片。二哥好像说这盘他没吃过,就端给四姐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太医又验了一次,在李霩的鲜鱼片中发现了些许绿色微粒,掩盖在蔬菜中很难发现。他闻了闻、尝了尝,确定了是西域的一种胶粉。

而且李霩的鱼和他人的鱼闻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他取出银针探了探,发黑。

众人惊呼,皆了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有人在鱼中下毒,本意是想毒害安宁王,结果中招的是霁月郡主。那么是谁下狠手要对皇长孙不利?

难不成是?好一个鸿门宴呐!

被怀疑的李霙立即反应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反驳,府中小厮便拿着一件烧坏的灰衫跑来:“王爷,厨房内搜到这个东西。今日上餐时都未曾发现,方才着火后就有了。”

整件衣衫上有一些细碎的微粒,经过太医辨认,可以确定是鱼里的胶粉;衣衫领子、下摆部分已经有些烧除,只余下胸、腰、大腿三部分的布料还未燃着,腰部未蹭到厨房的粉末或是水渍,看起来像是新的。发现它的地方便是下人换衣处。

经过简单的治疗,霁月已经神智清醒多了。裴麟找来厨房内的小厮一个个审,一个个量,最后判断得出一个结论。

“作案者由于某种动机想要加害本王,并将罪名嫁祸六弟,于是便乔装成小厮混入厨房,在鲜鱼内下毒并洒下胶粉,精准投食给我,随后返回厨房点火,并丢弃衣物。只是作案匆忙,并未发现中毒的是霁月,也未将证物烧毁。”

李霩听着下人送到他手上的消息,喃喃自语。这是霁月中毒的第二日,建祁王府昨日查了一晚上,都未找到真凶。因为涉及到诸位皇子,于是此案便移交给大理寺去审。

听说李霙拿着各种证物亲自前往大理寺自证清白,而裴麟则万分愧疚的守在霁月身边照顾。

“渔行投毒案发生在昨日半夜,可是经太医鉴别和渔行伙计回忆,初步判断下毒时间应是昨日寅时,毒素和鲜鱼里的毒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昨日凶手先是渔行投毒,再去府中帮厨、撒胶粉,然后纵火逃窜?”

李霩闻着一池子的鱼,似乎他们都在翻白眼:你个蠢王,这点小事都查不好!他此刻好想要回府沐浴,不由得心情烦躁:“王府周边有发现可疑踪迹吗?”

被问到的秦澜紫凑上前去,回答道:“没有。听说屋瓦檐廊都查过了,都没有。还有方才另一队人马传来消息,今早有个宫女似乎得了疫病,消息传到宫里派三殿下去查,可是人突然就走了。”

“岭南王那头呢?”“陛下让禁军加派人手,全力保证宫中和城中的安全。”

“你怎么看这一串的事情?”李霩走出渔行,骄阳正好,却隐隐被乌云遮蔽。“你挺会讲故事的,本王想听听你的意见?”

就像被先生突然抽问到的学子,秦澜紫紧张地回忆起所有线索,开始编造这样一个故事:王爷暗访多年,背地里结仇无数,凶手想趁建祁王府上宴会敲打王爷,又能甩锅。但是他不确定哪家渔行会供鱼,干脆全投毒,然后潜入王府。反正这毒对人体无碍,但是遇上胶粉就会致使人发烧过敏。

“很好,带上证据,再把你编的这些一齐讲给大理寺听。本王不想了,要回去沐浴。”李霩越来越觉得此事蹊跷,可能是知道对方冲着自己来,无法冷静地抽身事外吧。

干脆甩手不干了!回家去一身腥味!潇洒的背影后,留下秦澜紫戴着面具奔走大理寺。

凶手下毒撒粉只是为了让我发热、过敏?为什么?下一次计谋会是什么?

尽管把难题留给了大理寺,李霩还是很发愁。不过后来他就把这事渐渐忘了。因为更大的事儿出现了——宫中有了疫病,他忙活了大半年才勉强控制住。

(五)

度过了一个萧瑟的新春和暖春,转眼第二年的夏日便到来了。疫病虽然断断续续,但是总体并不严重。在这一年夏季,阔别多年的虚渊终于从云山回到金陵,并为李洛带回了茋参花。

只是在三清殿后院玩耍时,她晕倒了。三日后,抓出来的凶手正是刘三姑。

连夜严刑拷打刘三姑后,第二日早上李霩连衣服也没换,带着证据就急匆匆上了太极殿。一股霉味儿十里飘香,足见其昨夜的劳累。

“启禀陛下,金丹下毒案和郡主昏迷乃司设局宫人刘三姑所为。但是此人在狱中已被下毒戕害,孙儿已将证据和证词整理成奏,请陛下过目。”

“三日前圆润就提醒过朕。从前是朕大意了,判的太轻怕无法震慑他们,判的太重怕人心惶惶。”老皇帝歇在凉亭躺椅上、翻看着呈上来的文书,满眼的疲惫和忧愁。

一年比一年老了。去年夏日他还在凉亭内,为了求雨之事和孙儿大吵一架,今年只能下了朝迷迷糊糊躺一会儿。

“此案便交你全权审理,大理寺协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朕的宽容养活了多少蛀虫。”

“祖父宽容大度,是他们得寸进尺。”

“那就一个都不要放过。”他停顿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玥珑的昏迷让朕揪出了这颗毒瘤。算是她为朕挡了灾。赏吧!”

于是第四日,李洛又收到了几十担子的厚礼,均是按照东宫郡主的份例给的,给她开心了好一阵。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宫外的世界是多么的血雨腥风。

金陵城内,李霩封锁了消息,严加排查出入人口,几个妄图出城传递消息的宫仆被暗中抓住,户部、吏部、兵部的几位小官,被暗地查处;大理寺加快了审案进度,又抓了几名前朝余孽。

云山城内,虽然徐沛生躲过追捕,在城外一处农宅内暂时栖身,但红尘和凰鸣、凤啸两地驻军的配合,使得云山城如同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再多的消息和人手只能像碎片一样,散落在云山周围。此时的云山,宛若孤岛。

刘三姑死了,自己在宫中最大的帮手没了。不仅如此,吕双下落不明、桑品和司田早已灭了,如今只剩下自己了吗?是静等王妃的安排,还是自作主张开始行动呢?

“伍正,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太子窝在东宫最软的榻上,张嘴含住一颗荔枝,与新收的奉仪调情。

“殿下息怒,老奴近日身子不大爽快,办事走神了,请殿下恕罪!”说完便装模作样的痛哭起来,白惹太子嫌弃:“得了,既然手不利索,那便跑腿吧。到裴女令那里拿上《秋水芙蓉图》,送到安宁王府上去。”

一月前,云山周边戒严,果然抓到了几条鱼。几日前,陛下便让安宁王再去云山:大鱼不着急抓,先稳住局势要紧。云山王的寿辰也快了,就顺便带上云山王喜欢的画作和古玩,也好师出有名。

伍正也是听太子说起的这事情,所以便留了个心眼。秋水芙蓉图是吗?我让你有去无回!

在御画宫内,伍正装作恭敬的给裴娇婧施了一礼,表明来意。裴娇婧上下打量几眼,藏在心中的某种记忆又明朗起来。

她收起眼角的情绪,继续不动声色的研墨:“既是皇上的旨意,安宁王殿下为何不亲自来取?”

嗬,好你个小娘子,想安宁王想疯了?有种你就让他收了你啊!什么玩意儿!心里这样咒骂着,伍正面子上却挂着谄媚:“太子殿下不是心疼王爷吗,特让老奴来取。”

裴娇婧挑眉看一眼他,也无心再闲聊,便打发他去后头张女令那儿做个登记:“张女令身后第三个架子第二层第一格,便是秋水芙蓉图。”

“拿上了?一起去吧。”娇婧收起笔墨,在伍正惊呆又嫌弃的眼神中款款走出御画宫。

(六)

次日后的安宁王府,一队马车浩浩荡荡出动。除了安宁王外,还有随行官员数十人、侍从和护卫一百余人。

裴娇婧奋力奔跑着追赶到安宁王车驾面前,冷不丁还摔了一跤,惊得秦澜紫滚下车扶她。

她搭着秦澜紫顺势站起,哭哭啼啼道:“听闻安宁王今日离京,小女实在舍不得兄长,特来送别。”

秦澜紫:???哦对,今日裴麒又请了一日假,我现在扮演的是裴麒!

他还没说出自己作为兄长的台词,妹妹就发话了:“小女身无长物,只有丹青尚可,特意为嫂嫂作画一幅以解兄长相思。山高路远,兄长保重!”说着,就要将画作展开。

秦澜紫眼看着徐徐展开的《秋水芙蓉图》,心中一紧,立马合上,收入车中。“多谢!”

过了许久,人群散去,娇婧久久驻足,演足了兄妹难舍难分的戏码。

马车缓缓驶离金陵,秦澜紫见周围无人,便顺势转身进入车厢。裴娇婧方才与他说的悄悄话非同小可,他必须禀告安宁王。

“她与娇妍亲眼看到的?”

“是。她声称,当日纵火下毒之人的身形与伍正非常相似,因此昨日伍正取画时,她故意说错,就是为了看伍正有什么行动。”秦澜紫掏出一瓶药递给安宁王,“每日一颗,吃满五日才能痊愈”。

正如裴娇婧担心的那样,他趁机在画册封闸中放入一枚小小的褐色药丸,其中的一种成分与竹木龙涎香相克。若摄入过量则会昏迷无力,甚至神智失常、丧失记忆。但此毒隐蔽性强,且往往找不到证据。因为它大约12个时辰后就会融于空气。

若不是晚间安宁王开始头晕呕吐,找来太医诊治,谁都不会想到一幅画居然暗藏杀机。

“此事先不要声张,待回云山之后再找他算账。叫裴麒好好盯着他。”

“是。”

(六)

万万没想到,这样的离开,一下就是大半年。

李霩还未到西北十三郡的地盘,即卷入陇西与北邙部落的混战中。自从去年北地冻灾又大旱后,北邙数个部落缺粮缺水,早就在北境骚扰不断。数次大小规模的进攻防守战中,大周与北邙各有胜负。

原以为这次也能熬住,谁知北邙贼人直接在河水中下毒,千名大周将士不幸身亡。安宁王这次前来已经是第三波进攻,陇西军快顶不住了。

陇西刺史连夜赶到安宁王下榻的驿馆,请求从云山调兵支援陇西。两相权衡之下,安宁王一封书信直达金陵,同时着手开始从云山调兵。

突如其来的战事和调兵正好让王妃缓了一口气。刘三姑已经暴毙,相信不久后伍正也会暴露。既然如此,不妨在云山偷梁换柱,开始反攻!

她迅速掌控府兵,软禁云山和其他王室子;又派亲信刺杀红尘和其他暗探,切断一切与朝廷的联系;就算是安宁王提上来的官差也被她一并暗杀,换上自己培植的势力。

短短三个月,她用尽一切力量,掌控了云山。为了尽力保住自己远在金陵做质子的小儿子,她换名穆图程锦——大王子的名字,造成夺位逼宫的假象。

北邙与大周的战事持续数月,以裴老将军率领援军大胜北邙而告终。李霩拖着重伤疲惫的身体在军营中休息,等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探子传来消息,云山一切无恙。处理好北邙余孽,即刻启程回宫。

李霩从陇西出发时,已是寒冬腊月。将士们的脸在寒风中染上了冰霜,刺得皮肤阵阵细痛。脏乱的战服晕染了朵朵红花、片片墨叶,好几簇残败脱线的布料在冷风中飞舞,像是茫茫大地中的白色蝴蝶。

经过一月的跋涉,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金陵,而宫中的阴谋已接近尾声。

(七)

年关将至,各宫开始忙碌起来。

除了备上陛下素日喜欢的膳食点心,琼池宫的仆人们还要将里外都洒扫的干干净净。雅乐、艳舞、古玩、熏香、美景缺一不可。

琼池宫位于太液池西北,光月殿北,从前只是一处荒废的池塘。后来新帝登基,阖宫整修,琼池焕然一新,不仅池内注入洁净温热的水源,池边也被铺上卵石、娇花和绿草。春日蜂蝶飞舞,夏日绿树荫凉,秋日可躺在木椅上小憩,冬日可泡泉、饮酒,赏雪,直到融融暖意流遍全身。

之后,琼池宫成为冬暖夏凉的圣地,琼池赐浴也成为皇权恩宠的象征。因为能独占琼池的只有皇帝一人。

“元德,太医院的药草送来了没?”皇帝老头懒洋洋倚在池子里,闭着眼睛不耐烦的喊话。这年腊月、新年以来,皇帝就泡澡了数十次,将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这里。后来更是为了方便,把奏折都搬过来批了,这可为难了元德一把老骨头天天为了这些破事跑来跑去。

有了三清殿的教训,皇帝老头再也没有吃过殿里炼出的任何丹药,一切饮食药材都要送到太医院看过、验过才算放心。于是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头徐太以医,就光荣的累倒在岗位上了。

“回陛下,老奴到了!”元德颠着小碎步一路从太医院小跑到琼池,带着年轻太医们看过的药材赶来了。看着皇帝皱起的眉头,他生怕自己晚来一步脑袋就搬家了,那不就是大周历史上第一个血染琼池宫的太监吗?他不要。

“撒上吧。”老头也不跟元德废话,看过没问题了就撒上吧,朕还要泡药浴呢。

“现下什么是时辰了?”被不远处歌舞吵醒,老头缓缓睁眼,怒而诘问,明明感觉只享受了片刻的温泉,却被无情打扰,怎叫人不怒呢?!

元德悠悠烫了一杯酒,递上回道:“陛下您睡了一炷香了,很快就是酉时,此刻光月殿已经开宴了,太子殿下方才遣人来过,您该起身赴宴了。”

今日是大宴,鸿胪寺共请了十余个外邦国的使臣,在光月殿觐见。作为大周至尊,皇帝自然不能不去。老头不情不愿的支起身。泡澡啥时候不能泡?但使臣不能不接呀!还是起吧。

也许是泡久了有些晕,也许是太阳下山有些暗,老头披上单衣、努力地撑起身子、才勉强找准石阶,颤颤巍巍站上去。可他还未站稳,就突然像被什么力量拽住似的,脚底打滑抽筋,直直往水中倒去。他只能使劲抓住支好在水面上的木板,攀在上面不停地、粗重地喘着气。

“元德,你上这儿来扶......”话还没说完,他日渐衰老的腿脚仿佛使不上力,慢慢地被拉向池水深处。水深约七尺,足以漫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头,当初设计时不深不浅,但此刻足以要命。

元德与另一个太监发现不寻常,跑到池边用力拉着皇帝。三人均是面目狰狞,青筋暴起、眼角眉梢的汗水大滴大滴落下。寻声而来的李洛此时赶到池边,见到的正是这副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周围怎么一个侍从也没有?李洛看到水,就想起决堤的海边、漫天倾泄的大雨和幽王的宫女在太液池毙命的场景,她哆嗦一下,马上想到救兵!她是和李霩一起来请陛下赴宴的,二哥就在百步之外,她要去找二哥救人!“皇舅爷您别怕!二哥就快来了!二哥!”

“郡主您搭把手!”元德直接开嗓,喊她站住。今日池边随侍的只有两个太监,一个去半里开外的亭中搬救兵,一个正和他一起拉着皇帝。池水已漫至陛下颈部,安宁王赶来也需要时间,可是陛下等不及了!“郡主!老奴求郡主搭把手!公主府的荣辱可就在您手中!”

刚跑出几步外,她被这后半句定住了神。父亲兵权尽失,母亲也不受皇族重视,全家只靠外祖母庇佑,可是祖母已老,还能庇护他们多久呢?而在水里奋力挣扎、几近昏迷的皇舅爷,恩宠落败都是他一家之言!我若能入水相救,也许就为家人挣得前程!

“玥珑郡主!老奴求您!”李洛听见喊声一回头,局势已到千钧一发之际:不过七步的时间,水已经漫至皇帝下巴。

可是我怕水......等等,这水有问题!无风无浪却在池内卷起漩涡,仿佛要把拼命游走的皇帝抓回来!水下分明有怪!

怎么办?她死死盯着水面,忽而心下一沉,闭上眼酝酿着。耳边似乎响起李霩的声音:洛儿,不要怕,一......二......

眼看水要淹到陛下在嘴边了,却喊破嗓子也不见郡主下水,元德便也不指望玥珑了,她本就胆小怕事,看起来根本不成气候。元德贴着地上,好像听见谁的脚步越来越近,他喜出望外,用尽力气朝远处喊:“安宁王殿下!来人哪!来人哪!护驾!护驾!”

三!安宁王还没来,李洛却暗数三声,朝着漩涡的方向飞身入水,找到了!在此处果然有什么东西绕着皇帝的脚。李洛狠狠撕开水草一样的植物,将皇帝的双足使劲往前推。

“陛下!您坚持住!”眼看陛下要沉下去了,却被李洛一把推起,元德大喜,拉的更用力了,“多谢郡主殿下!您再推一把!”

“我来!”及时赶到的李霩换下奋力拉扯的两人,整个用力,慢慢将皇帝的肩膀拉出水面,“你们俩,去撤了木板!扶着陛下!”

有了李霩的助力,李洛也更轻松的推着皇帝往前游。她浮起水面深呼吸,看见皇帝半个身子已经上岸,不觉便松了一口气。

就在众人赶来抬出皇帝时,她却被水草环住脖子,吸入漩涡。

(八)

732年,大周朝天宝十八年初春。李洛护驾有功,被封为平国公主。只是圣旨送到顺德殿时,她还在昏迷。

半月前她纵身一跃,与安宁王合力救出皇帝,宫中已经传遍了。皇帝养了几日便能下床走动,马上就赏赐了许多东西给李洛。本来觉得这么多赏已经够给面子了,还是经不住安宁王在百官面前声泪俱下地描述当时的场景时多么危险、李洛是多么勇敢孝顺、昏迷数日是多么凄惨倒霉。

在良心的驱使下,皇帝还是加封了李洛为一品公主,封号平国。以国为封号在大周还是头一位。这样一来,她同祖母华阳、母亲高阳和皇帝的三个女儿云阳、纯阳、信阳在封号上区别开来,却又在品级上“平起平坐”。

半月后,也许是兄弟姐妹们常来看她感动了上苍,也许是亲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唤醒了她的意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睁开了作为公主的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