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目光里有不屑 怜悯，我操！

二十啷当岁时，我跟兰亮亮整天粘在一起。

兰亮亮谈恋爱，前脚与女友约会，后脚就做好了往我家赶的准备。热恋那阵儿，与女友缠绵到午夜，还不忘孤独的我。他砸开街门，钻进我脚丫子那头的被窝，兴奋地温习刚刚结束的亲热，弄得我心里的小馋猫喵喵直叫。

过后，邻居找我，说黑灯瞎火的什么人找你啊，跟山贼似的？那时的棚户区，你在家里打个喷嚏，十邻八舍都能听到。

兰亮亮跟女友的媒人也找我，劝我跟兰拉开点距离。为什么？人家女方怀疑你俩不地道。幸好我和兰亮亮的荷尔蒙都不邪乎，否则还真有嘴说不清了。

这段温馨的往事，一晃近二十年了。兰亮亮和那个怀疑我们同性恋的女友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赵海。”正要走进黄房子的兰亮亮扭过头来。“海”在他的发音里，让人感觉无风无浪。

我不情愿地侧过脸，面色肯定尴尬，因为我想发财的秘密让兰亮亮给发现了。

不经意的一瞥就知道兰亮亮所穿虽不是名牌，可也不是低档货。“也买彩票了？”语气里含着戏谑和意外。在他的思维定势里，抽廉价烟喝大桶酒的我肯定舍不得往彩票奖池里扔钱，可是我扔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活出个人样！“买着玩吧。”我竭力装得洒脱，感觉面部肌肉很僵。这么多年来，我最受不了兰亮亮那种居高临下的熊样子，好像他永远是响当当的暴发户，而我命里注定就该是当当响的穷光蛋。

“挺好的吧？”兰亮亮改变了话题，肯定觉察到他的某种情绪刺激了我的某根神经。我觉得他的这句话关心是浮在表面的，深层的意思是想向我传递一种他比我更优越了的信息。

兰亮亮这小子命好，找了一个能生财的老婆。他老婆原在一家锁具厂，自学成才拿到会计证跳到合资单位，后又蹦到外企。兰亮亮的小日子就这样随着老婆收入的不断蹿高而滋润，那股子傲气吹到我身上成了腥臊之气。起初我还佯装嗅觉不灵敏，后来简直就闻不了了。

他夸我会过日子，其潜台词是说我像守财奴一样，就知道攥钱。他端量我身上褪色的羽绒服，说有派头，其实是在用目光投射两个字——寒酸。他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吞云吐雾，突然关心在下的公积金有几万了。我明白这土财主不是惦记我那两个钱，是在暗讥我为什么不把家装潢得像样点。

兰亮亮，你该离我远点了。

挺好的吧？实话告诉你，不见你真的挺好，见了你就方寸大乱。

“不死就是好。”干笑了两声，却无法把自己弄得潇洒。越是狼狈，兰亮亮越是看着我，这是他最让我讨厌的一种德行。他的目光里有不屑，甚至还有怜悯，我操！

说他小人得势，这伙计狗屁不是。他在一家机械厂看库，像耗子似的，三六九往家捣弄点碎铜铝末。也许仓库里有一张吱嘎作响的办公桌，他就想当然地以为自己是一库之长了？靠着老婆的财运，存折上才有了以万累计的数字，没有那二两肉坠着还真就上天了。

说实话，兰亮亮精致的五官还是很耐看的。我若是他老婆，睡觉决不关灯。“走了。”扔下这句话，我故作镇静地走出黄房子。

北风刺面，寒意陡生。我戴上羽绒服帽子，茫然地走着。进黄房子时那种憧憬大奖的好心情，让兰亮亮给搅得踪影皆无。

身后，汽车的喇叭笛笛鸣叫，好像是冲着我来的。我愤怒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今生今世再也不想看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