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天谕令
云崖子苍老却重逾万钧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烙印在祖师殿内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持祖师‘天谕令’,依祖训,天门派上下,当竭尽所能,偿你所愿!”
他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终于从手中那枚古朴令牌移开,落在了殿中唯一一个依旧平静的身影上——李玄。这个刚刚在广场上被测出“黄级下品”杂乱灵根,被斥为“废物”的少年,此刻在祖师殿恢弘庄严的道韵笼罩下,竟无半分局促。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泓深潭,映照着云崖子穿透虚妄的审视,也映照着周遭足以让灵台境长老窒息的威压。
云崖子的目光中,没有轻视,只有最深沉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他似乎……并不在意那“黄级下品”的灵根。
“随我来。”云崖子只说了三个字,佝偻的身影便如烟雾般在原地消散。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李玄。广场上残留的喧嚣、呼啸的山风,瞬间被剥离。下一瞬,脚踏实地。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喧嚣的广场,而是一处庄严肃穆到了极致的古老殿堂。
穹顶高远,仿佛支撑着苍穹,其上镶嵌的星辉晶石散发着永恒柔光。巨大的蟠龙石柱撑天立地,需数人合抱,其上雕刻的洪荒异兽、神魔征战、开天辟地之景模糊而苍茫,流淌着百万载岁月的厚重气息。地面是整块温润如玉的青色巨石,光可鉴人,其上玄奥阵纹流转不息,汇聚向大殿最深处。
那里,一尊巨大的雕像负手而立,仰望苍穹。他身形并不特别魁梧,却散发着顶天立地、撑开混沌的磅礴气势。面容模糊,被时光尘埃与大道气息笼罩,仅仅一眼望去,源自生命本源的敬畏与渺小感便油然而生。雕像周身,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缓缓荡漾,仿佛他独立于时空之外。
天门派核心禁地,传承之源——祖师殿!
此刻,祖师雕像之下,除了刚刚现身的云崖子,已肃立数人。为首者,身着深青色云海天门掌门道袍,面容清矍,三缕长须垂胸,气息渊深似海,正是天门派当代掌门——玉衡真人(还真境)。他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惊疑与凝重,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云崖子身边的李玄,以及他手中那枚令牌。
掌门身侧,是三位同样气息磅礴的老者,或苍老如古松,或威严如渊岳,正是天门派硕果仅存的另外三位太上长老——玄真子、烈阳子(皆还真境)!他们平日闭关不出,此刻被云崖子那惊动山门的气息与祖师令重现的消息强行唤醒,脸上无不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再往后,几位核心内门长老(多为灵台境)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整个祖师殿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万载玄冰。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玄和他手中的令牌上。那枚在广场上被李长老(道基境)斥为赝品的令牌,此刻在这充斥着祖师道韵的殿堂中,竟隐隐与那巨大的雕像产生着一种微弱却无比和谐的共鸣!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游子回归故乡。令牌边缘曾被指为“滞涩”的道纹,在祖师道韵映衬下,流转得圆融自然,散发着历经沧桑的古拙韵味。
“云崖师叔……”玉衡真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此令……当真?”
云崖子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令牌,又望向那巨大的祖师雕像。佝偻的身躯似乎挺直了一分,对着雕像,无比郑重地行了一个古老而繁复的道礼,动作缓慢而充满虔诚。礼毕,他才沙哑开口,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
“祖师道韵为证,气息同源,共鸣天成……此令,确为‘天谕令’无疑。”
轰!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得到云崖子这位天门派定海神针的再次确认,尤其是指出与“祖师道韵”同源共鸣,大殿内所有人心中依旧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
祖师信物,失落百万载,竟真的重现了!而且是如此方式,在一个看起来如此……平凡的少年手中!
玉衡真人和三位太上长老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敬畏、激动、疑惑、审视……种种情绪交织。他们看向李玄夜的眼神,再无半分轻视,唯有面对祖师意志承载者的凝重。
玉衡真人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对着李玄,以一个掌门之尊,竟微微颔首致意,语气前所未有的庄重:“小友……持祖师‘天谕令’驾临天门,实乃我派……万古未有之幸事!不知小友尊姓大名?此令从何而来?祖师在上,请受玉衡一礼。”姿态已将李玄拔高至与祖师意志等同。
李玄平静承受着足以让道基境修士窒息的目光洗礼,表情从始至终未有太大变化。面对询问,他只淡淡道:“李玄。”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神情各异的掌门、太上长老以及核心长老们,最后,落在了那尊仿佛在俯视他的巨大祖师雕像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依祖师所立祖训,持此令者,天门上下,当竭尽所能,偿其一愿。”
“吾之所求——”
李玄的目光收回,平静地看向玉衡真人和云崖子,一字一句:
“即日起,我为天门派——太上长老。”
要求提出,大殿内瞬间死寂!空气仿佛冻结。
“放肆!”烈阳子太上长老须发皆张,怒火几乎化为实质,“黄口小儿!安敢如此僭越!太上长老之位,岂是你这……”
“祖训,铁律!”云崖子沙哑却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了烈阳子,如同四座无形大山压下,“祖师在上,法旨已明!”
这四个字,压得玉衡真人和玄真子、烈阳子心头剧震。
天门派,曾经的帝统仙门!然辉煌早已随祖师天门仙帝飞升而失落百万载。百万年冲刷,劫难洗礼,宗门从云端跌落尘埃,龟缩东荒一隅,疆域不过万里,修士仅余八百,资源枯竭,传承散佚,在倾轧下苟延残喘,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道统将绝!这是悬在每一位高层心头、日夜啃噬道心的梦魇!他们这些还真境修士,在百万年前的帝统仙门眼中,恐连外门弟子都不如!苦苦支撑,却看不到复兴希望。每次开山收徒,看着最高不过“玄级下品”的“天才”,只有更深绝望。
此刻,祖师信物“天谕令”,竟在宗门最危难、最绝望之际重现人间!
百万年未曾现世!偏偏在宗门即将油尽灯枯、道统可能断绝的关口出现!以如此震撼方式,出现在一个看似平凡、灵根朽劣的少年手中!
这难道不是祖师在天有灵?!不是祖师冥冥之中,为即将熄灭的道统之火,降下的一线生机?!
当这念头如惊雷在玉衡真人、玄真子、烈阳子等高层心中炸响,他们看向李玄的目光彻底变了!那份因要求而产生的屈辱感,在“祖师显灵”、“道统延续”这压倒一切的巨大希望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祖师令选择了此子!祖师必有深意!
玉衡真人脸上的挣扎瞬间褪去,化为激动,对着祖师雕像和李玄深深一揖,声音颤抖而虔诚:“祖师在上!显灵垂怜!天门道统不绝!弟子玉衡……谨遵祖师法旨!恭迎李太上长老!”
玄真子苍老面容浮现潮红,对着李玄郑重颔首:“李……太上长老。祖师令择主,必有天意!天门之兴衰,或系于长老一身!此前失礼,万望海涵!”烈阳子也重重抱拳,声如洪钟:“李长老!宗门存续,在此一举!但有差遣,烈阳必竭尽全力!”
几位核心内门长老激动看向李玄的目光充满敬畏与希冀,如同看黑暗中唯一的灯塔。祖师显灵!道统有救了!
云崖子佝偻身躯松快一丝,古井般的眼眸深处掠过释然:“善。祖师法旨已明,李玄,即为我天门派第四位太上长老,位同吾等。”他转向李玄,语气带着托付:“李长老,祖师令既择你归来,必有其深意。天门兴衰,百万载道统存续,皆在此机缘一线。望长老……珍之重之。”
玉衡真人无比郑重上前,双手捧起刻满阵纹的玉盘。李玄平静地将天谕令置于盘中。
令牌离手的瞬间,祖师殿内异象陡生!
嗡——!
供奉玉盘的雕像基座凹槽,爆发出强烈百倍的青色光辉!那巨大祖师雕像模糊面容上,似闭非闭的眼眸,仿佛极其微弱地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毫光!
“祖师显圣!道韵共鸣!”玉衡真人激动得老泪纵横,噗通跪倒!玄真子、烈阳子、云崖子,所有高层,全都对着雕像深深拜伏,身体因激动而颤抖!
这异象,比任何言语都更证明令牌的真实与“祖师显灵”的猜测!这沉寂百万年的帝统仙门核心信物,在回归供奉的这一刻,终于展现了无上威能!
“恭迎祖师令归位!祖师庇佑!天门当兴!”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充满劫后余生的狂喜。
异象平息。玉衡真人小心翼翼将玉盘嵌入基座凹槽,光芒内敛,但那与雕像浑然一体的道韵联系更加清晰稳固。
“徐长老!”玉衡真人唤道。
一位身着青色长老袍服、面容沉稳、气息浑厚(道基境后期)的中年修士应声而入,恭敬行礼后,对李玄深深躬身:“属下徐元,谨遵掌门、太上长老谕令,此后负责李太上长老在明殿的一切事宜。长老但有吩咐,弟子万死不辞。垂手肃立。
“有劳。”李玄依旧平淡。
“请李太上长老随弟子移步明殿。”徐长老侧身引路。
李玄最后看了一眼沉寂的祖师雕像与供奉的天谕令,转身,在徐元及弟子簇拥下,消失在沉重的殿门光影中。
殿内,玉衡真人与三位太上长老对视,眼中激动、凝重与忐忑交织。祖师令归位显圣,是强心针,但这灵根朽劣的“李太上长老”,究竟是天降救星,还是…?
“发布掌门谕令。”云崖子闭目,声音疲惫却坚定,“通告全宗。”
祖师殿异象引发的灵气震荡早已平息。新入门的弟子们正被杂役引领,兴奋忐忑地前往居所。广场上持“假令牌”少年的插曲,已被新环境淹没。
然而,一道蕴含无上威严、瞬间响彻十峰万殿的谕令,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天门派弟子脑海炸响:
“祖师显圣,天谕归宗!今有李玄,持祖师信物‘天谕令’驾临,依百万载祖训,承祖师意志,即日起,为我天门派第四位太上长老!位同云崖子、玄真子、烈阳子太上!凡我天门弟子,见长老如见祖师,需持弟子最高礼,不得有丝毫怠慢!此令,昭告全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