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圣痕与深渊
暮色被乌云揉碎,沉甸甸压在天边时,雨脚就追了上来。
最先抵达的雨滴像侦察兵。
“嗒!”
雨珠试探着叩击铁皮屋顶,转瞬,大部队汹涌而至——“嗒嗒!”
雨点如获至宝地扑向铁皮屋顶,迫不及待地敲,急骤又执着的节奏,恰似无数双小手在冰冷金属琴键上慌乱弹奏。
错杂的声响在潮湿暮色里晃荡,把浓稠寂静的夜撞出细碎孔洞,漏出满是怅惘的回响,像谁把心事摔成了零星碎片。
雨幕里,一个少年正举着伞,脚步匆匆往家奔。
水珠顺着伞沿成串坠落,洇湿裤脚。
这人正是路西恩,刚和程宇航在体育馆打完篮球。
“完蛋完蛋,打球打太晚了!”路西恩仰头望着雨幕,细密的雨线好似从天际直接扯落,直直砸向地面,溅起的水花瞬间模糊了视线。
雨声如潮,“噼里啪啦”地灌进耳朵,和紊乱的呼吸声搅在一起,在颅腔里嗡嗡作响。
他紧攥着伞柄,伞面被狂风吹得不住翻转,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裤脚。
“前面就是豫园了,先到里面去避避雨吧。”念头刚冒出来,路西恩就抬腿朝着前方奔去,溅起的泥水溅在小腿上,凉意瞬间透进肌肤。
这场雨大得离谱,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腾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雨把周遭的声响、景致都裹上了厚重的纱衣,好似刻意要掩盖住什么东西。
雨让豫园古朴的飞檐、雕花围墙,都在雨幕里影影绰绰,透着说不出的神秘,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压抑又奇异的氛围,让路西恩奔跑的脚步不自觉慢了几分,心底悄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踏入豫园拱形门洞的刹那,雨幕骤然被截断,却有股阴冷的风贴着地面钻过来,卷起几片湿漉漉的银杏叶。
路西恩刚收起滴水的伞,就听见远处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
“哗啦——哗啦——”像有人拖着生锈的铁球在九曲回廊上行走。
他下意识握紧伞柄,目光扫过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太湖石,石缝里渗出的青苔泛着诡异的墨绿,倒像是谁的瞳孔。
“有人吗?”他试探着喊了声,声音撞在回廊朱漆立柱上,又碎成回音荡回来。
雨滴顺着翘角檐口连成水晶帘,却遮不住角落里那抹突兀的红——半片褪色的符纸在风中簌簌抖动,边缘焦黑的痕迹分明是被火烧过的。
路西恩正要走近细看,后背突然撞上冰凉的石墙,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转头瞬间,砖墙上倒映的影子正诡异地蠕动,原本笔直的伞骨扭曲成盘根错节的藤蔓,在雨痕斑驳的墙面上疯狂生长。
他瞳孔骤缩,喉间发出破碎的惊呼:“这……这是什么啊!”
路西恩慌乱中扯开雨伞,金属伞骨摩擦的刺耳声响混着雨声,他跌跌撞撞地朝豫园外狂奔。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在青砖上抓挠,又似枯叶被风吹着紧贴地面滑行。
雨声如鼓,将那声响碾成断断续续的碎片,让路西恩头皮发麻,冷汗混着雨水流进衣领。
他不敢回头,只顾埋头往前冲,湿透的运动鞋在石板路上打滑,呼吸急促得像是胸腔里塞满潮湿的棉花。
黑暗中,一个亮黄色的物体在雨幕里泛着光。
路西恩只顾着逃离身后若有若无的追逐,根本没注意脚下,鞋底刚沾上香蕉皮,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
雨势越发癫狂,积水在地面铺成镜面,倒映着他惊恐扭曲的面容。
他伸手胡乱抓向虚空,紧接着“砰”地撞上树干,后脑勺磕在凸起的树瘤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炸开无数金星。
“哎哟……好痛!”路西恩瘫坐在泥泞里,手指下意识摸向候脖颈,那里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是被荆棘狠狠扎进了肉里。
树影在头顶摇晃,雨滴砸在树叶上发出闷响,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树洞里传来低沉的笑声,像是某种古老生物胸腔里震动的轰鸣。
“是磕到石头了吗?”他强撑着站起来,双腿还在发抖。
远处的街道隐约透出暖黄的路灯,像隔着毛玻璃般朦胧。
路西恩握紧滴水的伞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却没发现脖颈处的刺痛正顺着血管蔓延,在皮肤下勾勒出藤蔓状的暗纹,如同某种邪恶的封印正在悄然苏醒。
路西恩到家时,玄关的电子钟泛着幽蓝冷光。
晚上九点十七分。
他扯下湿透的卫衣,镜中倒影苍白如纸,突然,路西恩好像在脖颈处看到一道暗纹,路西恩揉了揉眼睛,脖颈处那道转瞬即逝的暗纹却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没留下半点踪迹。
“太累了而产生幻觉了吗?”
第二天清晨,铁锈味的咳嗽震得胸腔发疼。
路西恩把温度计塞进嘴里,39.2℃的数字刺得他眼眶发酸。
药片在掌心堆成小小的白色山丘,他却想起豫园石板路上那半张焦黑的符纸——会不会像这些药片一样,吞下就能驱散莫名的恐惧?
“不对不对,我家还在害怕幻觉”路西恩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窗外的雨还在下,他裹紧被子蜷缩成一团,发烧的大脑不受控地回放那个雨夜:锁链声、扭曲的影子、还有皮肤下仿佛被荆棘刺穿的刺痛。
路西恩向老师请了假,申请在家休养,老师也宽容的批准了。
随后在一天的夜晚。
路西恩蜷缩在棉被里,喉间的灼烧感如同吞了碎玻璃。
老式吊扇吱呀摇晃,将台灯昏黄的光晕搅成破碎的漩涡,映得墙面上的裂缝宛如狰狞的伤口。
他数着秒针滴答声熬到凌晨三点,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仿佛胸腔里卡着生锈的风箱。
意识坠入黑暗的刹那,腐臭如潮水般涌来。
路西恩踉跄着睁开眼,发现自己悬浮在粘稠的虚空里,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在黑暗深处扭曲蠕动。
那些影子发出指甲刮擦黑板般的尖啸,突然化作液态向他扑来,腥臭的气息里混着豫园青苔的味道。
“好痛苦——”
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路西恩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人用钢针在颅骨内侧刻字。
黑暗中传来锁链拖曳声,由远及近,潮湿的寒气爬上脚踝。
“你的试炼要开始了。”
冰冷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路西恩猛地转身,后背却撞上某种柔软又坚韧的东西——那是条布满獠牙的黑色触须,正顺着他的脊椎向上缠绕。
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只溢出破碎的呜咽,而那些触须缝隙间,渗出的黑浆在虚空中勾勒出半张焦黑的符纸。
“谁!”他的嘶吼在虚空中荡出层层涟漪,触须却突然消失不见。
路西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指甲缝里渗出细密的黏液,掌心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暗纹。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尖锐得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而黑暗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路西恩摇了摇头,霎时间,那些粘液和暗纹瞬间消失。
“精神又出问题了吗?”他颤抖着摸向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
虚空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影子化作飞灰消散,路西恩感觉自己正在坠落。
下坠的瞬间,他分明听见现实世界里,自己的咳嗽声混着窗外暴雨,与虚空中的锁链声,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希望你可以通过试炼”冰冷的声音又在路西恩的耳旁响起,“只有你通过试炼,你才会……”
晨光刺破云层时,路西恩在蒸腾的汗水中睁开眼。
往常灼烧喉管的疼痛不翼而飞,连持续多日的咳嗽都化作虚渺的残影。
他掀开浸满冷汗的棉被,发现昨夜掌心浮现的黏液与暗纹彻底消失,唯有心跳声依旧如擂鼓,震得胸腔发麻。
走到卫生间洗漱,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镜中倒影突然扭曲。
水流在瓷盆里凝结成藤蔓形状,顺着他的指尖倒灌而上,皮肤下再度泛起暗纹,却不再是令人作呕的黑色——金色纹路如同液态阳光,沿着血管脉络蜿蜒游走,在左手手心中汇聚成一个圆点。
“这是...?”
路西恩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
路西恩下意识伸手,异化的左臂竟不受控制地伸出,指尖绽放出缠绕着金纹的藤蔓,精准卷住坠落的玻璃碎片,在半空中将其碾成齑粉。
路西恩的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抽气声。
晨光斜斜切进窗棂,却在左臂表面折射出诡异的猩红光晕——原本苍白的皮肤此刻泛起熔岩般的色泽,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电路板蔓延,又像是某种远古符文在血管下跳动。
他盯着这陌生的肢体,连呼吸都凝滞了,直到鼻腔里钻入铁锈与硫磺混杂的焦糊味,才惊觉掌心正渗出滚烫的液体。
“这是什么啊!”
路西恩话音未落,他的肌肉便先于意识绷紧。
当左拳下意识攥紧的瞬间,空气发出尖锐的撕裂声,一点猩红从掌心迸发,如同一滴沸腾的血珠不断拉长、延展。
金属扭曲的嗡鸣中,一把不规则的长刀破土而出——刀刃边缘翻卷着火焰状的流纹,刀柄处缠绕的藤蔓纹路与昨夜暗纹如出一辙,只是此刻每道沟壑都流淌着液态的光。
长刀悬浮在半空轻轻震颤,路西恩颤抖着伸手触碰,冰凉的刀身突然迸发出剧痛。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入脑海:豫园里烧焦的符纸、虚空中缠绕脊椎的黑色触须、还有那些在病痛中反复出现的猩红眼睛。
路西恩的手指慢慢伸向刀身,当指尖抚过刀刃缺口,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嘶吼从刀身传来,像是被囚禁的灵魂在渴求解脱。
这把刀的刀柄表面缠绕着扭曲如活物的荆棘状藤蔓,藤蔓表面坑洼不平,布满类似血管的凸起脉络,不时渗出暗红液体,在晨光下泛着粘稠的光泽。
藤蔓间隙镶嵌着尖锐的黑曜石碎片,如同倒刺般向外突出,握持时会微微刺入掌心,带来刺痛感,仿佛在提醒使用者力量的代价。
刀柄尾端延伸出三根弯曲的骨刺,骨刺尖端泛着青黑色,散发着腐臭气息。
中部镶嵌着深紫色的菱形晶体,晶体内部封印着模糊的人脸虚影,在黑暗中会发出幽蓝光芒。
而随着路西恩呼吸的起伏,左臂的纹路开始发光,长刀表面的火焰纹路竟与他的心跳频率同步明灭。
“试炼~开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