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板车冰棍王的逆袭之路
周穗禾把母亲的信重新折好塞进口袋，看着父亲走进供销社里间，随后转身离开。她站在门口，阳光从屋檐斜斜地切下来，落在她的银顶针上，闪了一下。
她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布料。
街边的风卷起几片落叶，吹得她脸颊发凉。她裹紧了外套，往夜市方向走，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陆星河那句话：“制度本身就有漏洞。”
她想着自己的布料，想着那些被积压在仓库里的蓝粗布，想着自己昨夜读完信后的眼泪——如果真像母亲说的那样，1958年发生过什么不该发生的事，那她现在做的这一切，会不会也触动某些人的神经？
她摇摇头，把这种念头甩开。她不是为了揭开旧账本才做喇叭裤的，她是想让这些布活下去，想让自己活得更有底气。
走到夜市口子上，她看见摊位已经陆续摆起来了，热气腾腾的锅子冒着白烟，油条炸得香，糖炒栗子的铁锅“沙沙”作响。她正要往前走，忽然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阵骚动。
“哎哟！”
“你瞎啊？”
“赔钱！”
她抬头一看，一个板车翻倒在路边，车上装满冰棍的木箱歪在地上，碎冰渣和纸盒散了一地。有个年轻人蹲在地上，正手忙脚乱地捡拾剩下的冰棍，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周穗禾皱眉走近，发现正是自己昨天卖裤子的地方。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布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摊位，又抬头看向那个撞翻摊位的年轻人。
“你这是……怎么搞的？”她问。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一脸尴尬：“对不起啊，我躲工商所追查，没注意脚下。”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左眉上一道浅疤，手里抓着一根铜钱串成的钥匙链，叮当作响。
“你是干什么的？”她问。
“我卖冰棍的。”他说，“名字叫江野。”
“你撞了我的摊位。”她指了指地上，“这些布料都被弄脏了。”
江野低头一看，果然不少布料沾上了冰水和尘土。他挠了挠头，认真地说：“我赔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她语气冷了些，“这些布是我准备改喇叭裤的。”
“我知道。”江野蹲下身，随手拿起一块布，“这料子挺厚实的，但要是剪裁得当，做成夏装应该也不错。”
周穗禾一愣，没想到他还能看出点门道。
“你会做衣服？”她问。
“不会。”江野笑了，“但我认识几个裁缝，也在夜市做生意。我看你这布料，只要稍微改一下设计，就能卖出高价。”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这个人说话虽然轻浮，但眼神很稳，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
“你想干嘛？”她问。
“我想跟你合作。”江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可以帮你卖，也可以帮你进货。我在这一带混得熟，谁家有货、谁家缺布，我都知道。”
周穗禾沉默了几秒，低头看着那堆布料。她确实需要帮手，尤其是在父亲态度不明朗的情况下。但她也不傻，知道这种人往往都是各怀心思。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江野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铜钱钥匙链：“因为我相信一件事，宁可蚀本，不能失信。你这块布料，我看它能活。”
周穗禾看着那晃动的钥匙链，忽然想起陆星河昨晚说的话：“数据不会骗人。”
她点点头：“那你先帮我把这些布收拾起来。”
江野立刻动手，动作麻利，一边收拾一边问：“你这些布是从哪来的？”
“供销社。”她说。
“难怪你爸不让你干。”江野笑着说，“不过没关系，咱们可以换个方式出货。”
“什么意思？”她警惕地看着他。
“比如，先借个摊位。”他眨眨眼，“我认识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张，他晚上收摊早，可以租他的位置。”
周穗禾听着，心里慢慢有了些想法。她开始意识到，也许眼前这个卖冰棍的，并不只是个莽汉。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把布料整理好了。江野用板车拉着一部分，另一部分她背回家。临走前，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递给她。
“这是我平安结的一部分。”他说，“拿去吧，算是我们的第一笔生意。”
她接过铜钱，入手温润，边缘有些磨痕，但字迹清晰可见。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她问。
江野笑了：“因为我看人准。”
夜幕降临，夜市灯火渐次亮起。周穗禾坐在自家院子里，把铜钱放在桌上，旁边是母亲留下的信。她低头看着那封泛黄的信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第二天傍晚，她在夜市见到了江野。他已经支起了一个小摊，挂了几条喇叭裤，还有几件刚改好的短袖衫。摊前已经围了几个顾客，正在试穿。
“老板娘呢？”有人问。
“在这儿。”她走上前。
“这裙子是你做的？”一个女人指着一件改良过的旗袍式连衣裙，“挺别致的。”
“是的。”周穗禾点头。
“多少钱？”
“二十块。”
“行，我要这件。”
江野在一旁笑着帮忙打包，一边转头对她说：“今天已经有三单了。”
她点点头，心里第一次觉得踏实了些。
“你真会做生意。”她说。
“我只会做人。”江野耸肩，“剩下的事，靠你。”
她望着那在夜色中泛着微光的钥匙链，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真的能帮她走得更远。
就在他们忙着接待顾客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朝这边跑来，领头的举着登记簿，大声喊：“谁在这儿摆摊？有没有营业执照？”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江野脸色一变，低声对周穗禾说：“快，把布料收起来。”
她立刻动手，但他已经拉住她：“不用怕，这次我来应付。”
他迎上前去，脸上挂着笑：“同志，我们是临时借用摊位，手续齐全。”
“拿出来看看。”
“在包里，稍等。”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证件，递给对方。
那人接过看了看，皱眉：“这不是个体户执照。”
“马上办。”江野依旧笑眯眯的，“您放心，我们不会捣乱市场秩序。”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收了登记簿，转身离开。
江野松了口气，回头对周穗禾笑笑：“搞定。”
“你怎么会有证？”她问。
“朋友帮忙。”他眨眨眼，“有时候，关系比规矩管用。”
周穗禾没再问，只是默默看着他晃动的钥匙链，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她忽然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只有算盘珠子和理论模型，还有更多她未曾涉足的规则与人情。
而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