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盐碱烽烟
至正二十五年深秋,苏北平原的寒风裹挟着盐碱颗粒,如细沙般刮过明军将士皲裂的面庞。吴王朱元璋立马盐城郊外的土丘上,望着远处城墙上映照的血色残阳,铁甲下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这座扼守淮河入海口的重镇,城墙高筑、盐池环绕,张士诚麾下悍将吕珍率三万精锐驻守,城外更有纵横交错的盐河与沼泽,构成天然防线。
“报——!吕珍在城头悬挂百具百姓尸首,扬言若我军攻城,便屠尽全城!”探马的急报让空气瞬间凝固。朱元璋猛地扯下披风甩在地上,暴喝道:“张士诚匹夫!用百姓性命做盾牌,当真以为我不敢攻城?”话音未落,刘基却上前一步,拦住暴怒的主公:“主公息怒,盐城城防以盐卤浇筑,寻常攻城器械难损分毫,且吕珍将战船铁链相连横亘河道,我军水师尚未完全集结……”
帐中烛火摇曳,徐达展开浸透盐渍的城防图,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标记:“盐城四门皆设千斤闸,瓮城藏有火器,护城河引海水灌注,寒冽刺骨。更棘手的是,城北盐场堆积的盐包足有三丈高,既可作防御工事,又能在战时化作‘盐弹’。”常遇春猛地捶打桌案:“怕他作甚!末将率死士泅渡护城河,定要将吕珍的狗头斩下!”
朱元璋却摆摆手,目光转向帐外被盐霜覆盖的芦苇荡:“盐城之险,险在地利,更险在人心。张士诚在此经营多年,百姓虽惧其残暴,却也怕我军破城后生灵涂炭。传令下去,明日先不攻城,全军帮百姓修缮被战火损毁的房屋,掩埋暴尸荒野的遗骸。”众将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违令。
次日清晨,明军并未发起进攻,而是扛着工具分散到盐城周边村落。朱元璋亲自带领一队士兵,为一位失去双亲的幼童搭建草棚。当他将粗糙的棉被盖在孩子身上时,围观的百姓眼中泛起泪光。这一幕被吕珍派来的探子传回城中,却引得守将冷笑:“朱元璋这是猫哭耗子!传令下去,加紧打造‘盐雷’,再往护城河中倾倒十桶桐油!”
三日后,盐城西门外突然响起震天的锣鼓声。朱元璋身披素白战甲,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声音响彻云霄:“乡亲们!张士诚鱼肉百姓,吕珍以你们性命为挡箭牌!我朱元璋立誓,破城之日不杀无辜一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话音未落,城中突然传来哭喊:“放我们出去!吕珍要烧死所有壮丁!”原来是吕珍为防止百姓内应,竟将青壮驱赶到盐仓,准备纵火。
朱元璋抓住时机,大手一挥:“攻城!”常遇春率领的先锋营如离弦之箭冲向护城河。但刚靠近河岸,水面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掺了桐油的海水瞬间化作火海,冲在最前的士兵惨叫着跌入河中。常遇春目眦欲裂,摘下头盔扣在腰间:“架浮桥!死也要给我冲过去!”
与此同时,徐达率领水师从下游迂回,却在河道中遭遇吕珍的“盐船阵”。巨大的木船满载盐包,如移动堡垒般横冲直撞。明军战船被撞得东倒西歪,更可怕的是,敌军从船上抛下浸透盐水的棉絮,引燃后如流星般砸向甲板。“改用火铳!瞄准盐包接缝处!”徐达大声嘶吼,火药味混着盐雾弥漫在江面。
盐城北门,傅友德带领的奇兵正艰难穿越沼泽。淤泥深及大腿,蚊虫如黑云般扑来,不少士兵陷入泥潭挣扎不得。但当他们终于摸到城墙下时,却发现墙体因盐卤侵蚀异常湿滑,云梯根本无法固定。一名叫王二柱的老兵突然解下腰带,蘸满随身携带的桐油,点燃后抛向城头。火苗顺着盐渍迅速蔓延,烤得砖石“噼啪”作响,趁着守军慌乱,明军终于搭上了云梯。
城墙之上,吕珍挥舞着狼牙棒左冲右杀,突然瞥见远处明军战旗中露出的一抹明黄。“朱元璋!看箭!”他张弓搭箭,却在即将射出的瞬间,后背传来钻心剧痛——一名被他强征的盐工,用削尖的盐铲刺穿了他的脊梁。
城门终于被攻破的那一刻,朱元璋策马冲进盐城,却被眼前景象惊住:街道上堆积的不是尸体,而是百姓自发搬运的沙袋——他们用这种方式阻止吕珍的火油扩散。一位白发老者颤抖着递上粗陶碗:“吴王,这是盐水煮的野菜,虽苦涩,却是百姓的心意……”
夕阳西下,盐城城头的“吴”字大旗猎猎作响。朱元璋望着忙碌着救治伤兵的百姓,突然下令:“开仓放粮!免除盐城三年赋税!”寒风掠过盐碱地,带起一片晶莹的盐霜,仿佛在诉说这场战役的惨烈与温情。而这场胜利,不仅撕开了张士诚在江北的防线,更让朱元璋明白: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