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鲸落万物生
“不...我不想死！我不吞噬...它...它们...就会长起来...吞了我！”
巨鲸在池缺指尖发出呜咽般的求饶，禁锢住它的手指竟是微微一顿。
巨鲸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灵境生命们虽有智慧，却无秩序，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又没有种族之分，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无可奈何。
片刻的考虑过后，池缺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在巨鲸听来如同天籁：
“让你活下去...并非不可。”
它求饶的意识波动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答应！答应！尊主说什么是什么！我绝不敢违逆！只要能活！”
巨鲸的精神波动极尽谄媚，丝毫没有先前统御灵境的霸主形象，威严尽失。
池缺不再言语，指尖光芒微微闪动，一道“烙印”就此落在了巨鲸灵魂核心。
这是一道控制烙印，只要巨鲸产生了反抗心理，便会立刻痛不欲生。
而他也会在同一时间知晓，是以灵境为媒介，所订立的“主仆”契约。
与此同时，他伸出另一手，整个灵境仿佛被他握在掌中，某个原本模糊的概念被汇聚成型，最终凝成一道微缩符号。
权柄：灵境远海之主。
灵境确实有权柄存在，权柄来源于人类的认知，正因如此，巨鲸能够通过信仰之力掌控灵境，同时权柄又固化认知。
但拥有法则根源的池缺，他完全能够将权柄从灵境底层直接提炼出来。
这道权柄有着三道核心规律：
其一、远海之主不得靠近精神岛屿，也就是精神碎片的主要产出地。
其二、远海之主肩负着维系灵境秩序，平衡精神潮汐的职责。
其三、远海之主能够从维护秩序中获取力量，这些力量来自于灵境的反馈，从精纯度上来说，远远超过精神碎片。
自此，巨鲸的“进化”之路被彻底改写，它不再是依靠吞噬而强大的掠夺者，而是成为了维系灵境生态的“远海之主”。
池缺将那道象征着“远海之主”的权柄，刻印在巨鲸的意识本源：
“自此，远海为你领疆，‘远海’，是界限，亦是守护之责，维系灵境生机流转，令精神之海得以承载更多生命星火，此乃‘远海之主’的宿命与力量之源。”
下一刻，巨鲸的意识核心被池缺从那庞大的身躯中剥离而出，它将以“远海之主”的权柄为核心，孕育出全新的形态。
‘问题解决了。’
池缺心中掠过一丝满意。
他原本就没打算杀死这头巨鲸，原因并不复杂，这片灵境太小了。
真实的宇宙广袤无垠，精神力难以聚集成如此具象的维度，新宇宙的封闭性成就了这个意外，但也因此成为了诅咒。
资源有限，竞争必然残酷，即使巨鲸死去，也很快会有新的“巨鲸”取代它原有的生态位，反而可能造成更大的破坏。
‘与其让未知的灵境生物占据巨鲸的生态位，还不如换一种方式。’
池缺念头闪动：
“至少这条古鲸，是最早的灵境生命，对灵境的架构、波动都了如指掌，甚至可以算是灵境生态记忆的一部分。”
就单纯从“保护文物”的角度来说，就这么杀死它，也太过可惜了。
池缺指尖划过巨鲸残留下的躯壳，其中蕴含着被强行聚合在一起的驳杂信仰之力，以及那股支撑它存在的原始精神力。
他自然不至于去吸收这种程度的精神力，屈指一弹，这具躯壳如冰雪般消融。
无形的能量涟漪在灵境中扩散，那些由亿万杂乱精神固化而成的“血肉”，被分解、打散，化为最基本的精神粒子。
池缺声音平静地说道：
“去把，这算是物归原主，也是助燃新生的薪火。”
它们将成为滋养新诞生灵境生命的养分，为灵境生态注入全新的活力。
随着“杂质”的剥离，最核心区域的光芒逐渐纯净，那是一团散发着柔和而深邃光辉的能量团，近乎完全透明，却又显得无比沉重，仿佛承载着时间的重量。
这是巨鲸身为“最古者”的沉淀。
“这是...精神本源...竟然如此纯净，丝毫不亚于我吸收的那些...”
池缺缓缓托举着这团意识本源，没想到巨鲸体内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面对这股“大补之物”，即使是他，也难以保持冷静，心念微动，本源力量便如同涓涓细流般，主动向他体内汇入。
没有狂暴的冲击，只有温和而磅礴的注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量，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被充盈。
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饱足感涌现，池缺知道，在继续，便是贪婪，果断停止了吸收，即便如此，本源也被消耗了七成。
‘两个世界的位格差距...终归还是太大了。’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些本源，足以堪比数十亿人死亡带来的精神补给，加上先前的积累，不过堪堪迈过那条线。
池缺张开双臂，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席卷了全身，他的精神力，彻底化虚为实，成为了可以观察，甚至于外放的力量！
哪怕是曾经作为灵境霸主的巨鲸，抹去现实与新宇宙之间的位格差距，精神力实际也就处于这个层次，只是在量的积累上相当恐怖。
“我...现在也算是超凡生命了。”
池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并非依靠根源法则，而是完全来自于自身的超凡！
虽然并非是廖青鸾那样的生命超凡，而是精神超凡，但也令他满足了。
‘至于剩下的精神本源...’
池缺望向剩下的三成本源，陷入了沉思，他当然可以将其全都吸收。
但根源法则的反馈告诉他，这么做无法突破精神层次，反而会令灵魂赘余。
‘人...果然还是不能太贪心。’
池缺克制了继续吸收的欲望，将剩下的本源分为三份，分别注入稀薄的灵魂真理，随即将其随机散落到灵境各处。
‘接下来，就是等待巨鲸的重塑...嗯？！’
新生的远海之主，或者说，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位身影，有着一头及腰的靛蓝色长发，以及一袭同样色泽的简洁长裙。
那张融合了少女纯真与古老神秘感的精致脸庞，正小心翼翼偷瞄着池缺。
他陷入了一瞬间的宕机，他预想过巨鲸重塑后的形态，也许是某种鲸形的异兽，亦或是某种更加抽象的精神聚合体。
但眼前这幅人类美少女的形象，却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为什么是这个形态...？”
池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巨鲸拥有整个灵境的知识积累，理解人类审美并不奇怪，但为何啊？！按理来说，灵境生命应该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吧？
蓝发少女飞快地低下头，发丝垂落，微微遮挡了半边脸颊：
“保护色...”
她稍微顿了顿，似乎是努力想要让自己的理由听上去更合理，于是补充道：
“人类...似乎会对这种形态...更容易产生好感...还有放下戒心。”
池缺无言，他看着眼前的远海之主，那巨大的压迫感和古老气息，与这人畜无害的少女形态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反差。
他最终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对远海之主所做出的行为不予置评。
形态是外在，内在的权柄已定，是美少女还是触手怪，于他而言区别不大。
见池缺并未强令自己改变形态，少女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让声音更清晰些：
“还...请...请尊主赐名。”
池缺目光落在她身上，曾经的巨鲸可以不需要名字，但作为如今的远海之主，一个正式的称呼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
他陷入思索。
嗯，蓝发、神明、与水有关...
一个不靠谱的代号忽然滑过他的脑海——阿库娅。
池缺几乎是瞬间，将这个念头摁了下去，不行，给这家伙取这么个名字，总感觉会对未来的秩序产生奇怪的污染...
他的目光扫过那片无边无际，深邃神明的精神之海，“沧溟”二字自然而然地浮现而出。
“沧”是深青的水色，“溟”是幽深的海，正符合她作为远海之主的职责。
“沧溟。”
池缺平静地开口：
“今后，这便是你的名字。”
“沧...溟...”
少女低声念着，那双纯净的蓝色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星辰投入了冰湖，闪耀着纯粹的、得到认可的喜悦光芒。
“谢尊主赐名！沧...沧溟很喜欢！”
她用力地点点头。
池缺微微颔首，他已经完成了权柄赋予，这片灵境将在沧溟的维系下，开始它应有的，充满更多可能性的演化。
不过，为了鞭策这么个“员工”努力工作，他还是得给她画个大饼。
“沧溟。”
池缺的声音没有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身为远海之主，职责便是维系此方灵境秩序平稳，这份权柄源于灵境本源，若能恪尽职守，令灵境生机勃发...”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有意用这种方式来提高沧溟的重视程度：
“未尝不可将你‘远海之主’的权柄，铭刻在那灵魂石碑之上，从此成为此方天地规则的一部分，与灵境同寿。”
池缺说的是实话，这也算是灵魂法则的特殊性之一，与法则融合的情况有点像，不过后者是独立的法则，而前者只是作为归属于灵魂之下的次级法则存在。
而且，那需要漫长的岁月和达到难以想象的圆满境界，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但对池缺而言，他需要一个，能够激励新员工好好工作的遥远“期权”。
说完，他不再看沧溟的反应。
在池缺眼中，交易已然完成，后续的执行是沧溟自己的事。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尤其是灵境最深处，那片还未被沧溟完全勘探的混沌之地，或许有灵境最初形成的秘密。
心念微动，池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模糊，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他要直接进入灵境最核心的区域进行探查。
......
确认池缺的气息彻底远离后，沧溟才彻底放松了下去，手指轻拂过胸口，仿佛还能感觉被那双手“捏”住时的窒息感。
是祂...一定是祂！那个铸造了封闭宇宙，将全人类当作实验品的存在！
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解释，为何世界上有着如此完全的超越性存在。
违逆祂的意志…会怎样？像之前那样…被随手捏死？甚至被彻底抹除？
想到这里，沧溟打了个寒噤。
她连忙将心中这个危险的念头驱散，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那姿态更像是一个寻常少女，而非统御一方的灵境君主。
然而，与强烈的恐惧交织在一起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小得意。
祂赋予了我权柄...我是祂的人！是祂意志的延伸，是祂在灵境中的代行者！
哼哼，深绿使徒算什么？旧人类新人类又算什么？他们争夺的真理碎片，可能都不过是祂实验台上的边角料...而我...
沧溟的嘴角难以自抑，弯起一个极小的、带着点得意和小人得志般的弧度。
我可是被钦点的‘远海之主’，直接服务于祂的意志！
这可是神恩...或魔宠啊！
外神的爪牙？对！我就是！那又怎么样？这是无上的荣耀！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谁还敢惹我？只要我好好干活...
“干活！认真干活！”
沧溟小声地、几乎是自我告诫般喃喃自语：
“维系平衡，梳理潮汐...对...就按尊主吩咐的做...要完美...不能让祂失望...”
......
灵境深渊之底。
不知“下潜”了多久，池缺骤然停止。
在他的精神视野中，灵境海水自身“结构”的终点猝然呈现在眼前。
他看到了一片...“镜面”。
前方的水域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绝对平滑的“界面”截断，那界面本身并非实体，却清晰地划分了“有”与“无”。
他所处的、由新宇宙所有智慧生灵精神力汇聚而成的这片深蓝精神之海，如同被小心翼翼盛放在一个水晶碗中的水。
而在水面的尽头——即这碗壁的最高处，便是那道镜面般的“截断面”。
然后，池缺的目光穿透了这面灵境的“镜子”，投向了“镜后”那难以名状的远方。
那里并非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