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命灯灭,阴阳起
夏夜,玄清山。
月圆星繁,万籁俱寂。
忽然,一道铃钟声响彻整个玄清观。
“咚——”的一声沉响,如古兽低吼,自钟腹中震出滚滚波纹,层层推开尘世与幽冥的界限。
原本宁静的道观刹那间人声鼎沸,灯光从山顶一路蜿蜒,直达山脚。
“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敲什么钟啊!”
“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
秦玉被屋外的嘈杂拉回现实,好梦被扰,虽然让她十分不爽,但自她有记忆以来,半夜敲中也不过两次。
第一次是师叔叛逃出门,第二次是师傅失踪,不知这次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要先去长老那里问问详细情况。
玄清寺作为龙国八大道观之一,平常香客众多,香火不断,因而整个道观房屋林立,设施完善。要是走路过去起码要绕大半个山头,从屋顶翻上去,大概只要5分钟不到。
她一个箭步翻身下床,纵身跃起,借院墙一角发力,半个呼吸间就翻上屋檐。
落地无声,连一片瓦都未惊动,身法如燕、衣袂如风。
她并未停留,顺着屋脊滑行两步,在临近的屋顶上轻巧一翻,便匍匐在另一栋宅子屋脊最高处。
秦玉探头往下一看,目光刚好所及整个屋内。
她刚想下去,却见虚空长老身边的年轻道士忙忙进来,附在他耳边言语些什么。
殿中香烟袅袅,长老端着茶盏,听了来人禀报的几句,竟罕见地轻笑出声。
“唔……果真如此,那便妙极、妙极。做的好啊,青明。”
他放下茶盏,灰白墨色的衣袖随手一挥,袍角抖动之间,一件小物从衣中滑落,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叮。”
秦玉趴在屋顶,原本神情冷淡,那一声轻响却像是雷霆骤起。
她定睛一看——
地上滚落的,是一盏命灯。
那是玄清观的制式,青铜为座,琉璃为罩,底部刻着熟悉的符印与三个字:
无涯子
她的心倏地一紧,几乎不敢眨眼,连呼吸都止住了。
命灯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光。连灯芯也灰败如烬,像是早已熄灭多时。
那盏命灯,自无涯子失踪之日起,便由虚空长老亲自取走。
他说得合情合理:
“无涯一生谨慎,若真遭劫,命灯异动可为线索。我将其随身携带,以便感应他魂魄波动。”
“可是......”秦玉鼓着小脸,一脸不服气。
众人无可置喙,毕竟虚空长老是观中资格最老、修为最深者,又是无涯子的师兄,素来以冷严寡言著称,从无私情。
秦玉那时悲恸交加,只记得他袖袍一卷,便将命灯收于袖中,不曾再示于人前。
此后数月,命灯不曾异动。虚空长老却始终沉默不语,既不宣布师兄身死,也未曾启人再寻。
直到今日,那盏命灯再次出现,灰败、寂灭、无光,竟如一件废弃之物,从他袖中不慎滑落。
秦玉怔立当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这不是简单的“保管”,这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掩埋。
她忽然想起,这几年以来,虚空长老曾有好几次闭关,地点皆在藏骨塔下的幽室——那里,恰恰最能遮蔽命灯的微光。
秦玉这几年比以前更刻苦的修炼,也只是为了能够更早有实力出去寻找师傅。她是个孤儿,被师傅捡回来养大。师傅对她而言,更是亲人。
“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去前院了。”虚空长老微顿,又补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无涯师弟失踪之日,恰在龙气初动之前。今日命灯灰灭,或非偶然。此中因果,日后自会分明。”
一行热泪顺着秦玉脸颊流下,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悲痛,尾随其后。
她到前院时,整个庭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原本七嘴八舌的人群见到到秦玉那一刻一齐围了上来。作为玄清观年轻一辈的天才,秦玉一直被当作核心培养,知道的秘辛也自然知道的更多。
“阿玉!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老有没有跟你透露什么口风?”
秦玉摇摇头,道明不知后,推开了周围的人群。
钟声方落,第九声犹在山间回响,虚空长老缓步走出藏经殿,灰白道袍随风猎猎,面上沉静如古井。
玄清观众弟子早已列于前院,因鸡鸣钟惊动,无一人敢私自离席。
他站在阶前,目光从人群中缓缓扫过,眸中无悲无喜,语气却比往日更冷三分。
“诸位——”
他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在场众人心神俱是一震。
“天象异动,祖坛龙脉震鸣。勘探之后可证——我玄清观镇守百载的龙脉……已遭外力破阵,灵源失控,气脉大乱。”
此言一出,众弟子面色大变,惊呼声四起。
龙脉庇佑龙国千百年风调雨顺,维稳大地。况且龙国八大道观每500年轮流保管龙脉,算算时间,还有3年就该轮到流云观了。找得到龙脉还好,找不到龙脉玄清观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龙脉被盗?”
“怎么可能?!那处地宫七重结界,非掌教不得入!”
虚空长老抬手,众人声息戛然而止。
他缓缓道:“此事非同小可,涉及外敌与内应。我观必将追查到底,恢复祖基。”
话音落地,前院一片死寂。
秦玉站在人群之中,心头骤然紧缩,猛地抬头看向他。
她心头如有狂风卷过,直觉告诉她:这一切,绝非巧合。
而虚空长老站在台阶之上,双袖垂落,身影被灯光拉得极长。
在那光影交界之处,他的脸,仿佛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
秦玉没办法再看这张伪善的脸了,在多看一眼她都觉得恶心。师傅失踪和龙脉被盗,都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秦玉站在偏殿边缘,目光冷静地扫过长老立身的高台——他神色不动,仿佛胸有成竹,但那微不可察的眼神转动,早已暴露出某些隐秘的算计。
她垂下眼帘,悄然后退一步,借着人潮的遮掩,悄悄绕至侧门。
广场西南角有一道狭小台阶,通往观后禁地。白日常有执事弟子把守,此刻人心浮动,无人顾及一角。她贴墙而行,轻身术运起,脚步如燕,未起半点声响,已然没入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