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决战前
洞穴里的火把被穿堂风卷得噼啪作响，顾舟的指节抵在海图边缘，羊皮纸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刚才分配任务时他说得斩钉截铁，可此刻听着洞外越来越近的海兽轰鸣，后颈还是冒出一层冷汗。
“顾兄弟。“王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药剂师特有的清苦药香。
老药剂师把《古海残卷》摊在石桌上，泛黄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星芒剑需要源质滋养，我这有半瓶提纯过的月潮露，能帮你稳定剑身的星纹。“他推了推裂成三瓣的眼镜，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药箱上的铜锁，那是他调配魔药时的习惯动作。
顾舟转身时，瞥见林虎正蹲在角落磨斧。
铁斧与青石相擦的刺耳声响里，老采珠人的背肌随着动作起伏，古铜色皮肤下凸起的青筋像盘着的蛇。“虎叔，“他喊了一声，“暗河口的融岩粉够不够？“
“够。“林虎头也不抬，斧刃在石上划出火星，“我让二狗子把压箱底的三袋都搬来了。
那小崽子还哭丧着脸说要留着娶媳妇，老子告诉他，能活着从这洞出去，媳妇随便挑。“铁斧突然顿住，他抬头冲顾舟咧嘴，缺了颗门牙的笑在火光里有些狰狞，“你小子要是敢让我白磨这把斧子，老子砍完海兽砍你。“
顾舟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暗礁群被海兽追击时，是林虎用铁斧劈开缠上船舷的触手；昨天海盗突袭洞穴，又是这老梆子用身体替他挡了支淬毒的弩箭。
他摸了摸腰间的合成剑，剑鞘上的星河流纹贴着掌心发烫——这是他能给老兄弟的底气。
“小梅那边该出发了。“李叔的声音从洞门口传来。
老水手正往皮靴里塞短刀，每塞一把都要试试刀柄的手感。
他眼角的血渍已经结成暗褐色的痂，像道褪色的伤疤，“我跟她说过，走暗渠时贴着右边岩壁，那边的苔藓滑，不容易被巡逻的海盗发现。“
顾舟走到洞口，正看见小梅蹲在暗渠边系护腕。
她的银质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鞘上刻着的珍珠纹路是她娘临终前用牙咬出来的。“梅姐。“他喊了一声。
小梅抬头，发梢沾着的水珠落进暗渠，荡开一圈涟漪。
她冲他比了个刀尖点肩的暗号，嘴角扬起的弧度比平时更狠：“我要是被抓了，你就拿剑劈了我。“不等顾舟回答，她已经翻身跃进暗渠，只留一片水纹和几句模糊的哼歌——是采珠人常唱的《归帆谣》，调子被水声揉碎了，倒像在说“活着“。
李叔拍了拍顾舟的肩，粗粝的掌心带着松脂的味道：“我去引东边的海盗，半个时辰后在礁石滩汇合。“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那海兽的鳃下软鳞，你记着用剑尖挑，别砍，砍不动。“
洞外的潮声突然拔高，像有千万面战鼓同时擂响。
顾舟望着两人消失在暗渠的方向，喉间突然发紧。
直到林虎的铁斧再次擦出火星，他才猛地回神，转身冲进石屋，那里堆着从遗迹里搬来的青铜残片、发光的海草、还有半箱凝结着源质的蓝晶砂。
“开始吧。“他对王五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合成'风暴之力'魔药。“
石桌上的合成台泛起青铜光泽，顾舟能清晰感觉到识海里的源质在沸腾。
王五把研磨好的海葵芯粉倒进陶碗，浑浊的液体突然泛起蓝光；林虎将一块蓝晶砂砸成碎末，晶屑落在碗里，像下了场细小的流星雨。
顾舟盯着陶碗，前世做化学实验时的严谨突然涌上来，温度、比例、源质浓度，每一个参数都在他脑子里转成公式。
“加三滴月潮露。“他说。
王五的手顿了顿：“月潮露珍贵，三滴...“
“三滴。“顾舟截断他的话，“海兽的神经节对月潮露里的银藻碱敏感，多了会让魔药狂暴。“
陶碗里的液体开始旋转，蓝光越来越亮，最后“轰“地炸开一团雾气。
顾舟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是失败的征兆？
可下一秒，雾气里飘出一缕清甜的香气，像极了老家院子里的栀子花。
“成了！“王五的声音发颤，他颤抖着举起陶碗，里面的液体正泛着星河般的光泽，“这是...这是融合了源质的完美魔药！“
林虎凑过来闻了闻，突然咧嘴笑：“老子喝一口，能把海兽的触手当面条扯？“
顾舟没说话。
他盯着陶碗里的光，耳尖却捕捉到洞外传来的异响，是弩箭破空的尖啸，是重物坠地的闷响，是小梅的喊杀声突然拔高又戛然而止。
“梅姐！“他猛地站起来，合成剑“铮“地出鞘，星河流纹在洞内划出一道银芒。
林虎的铁斧已经握在手里，斧刃映着他发红的眼：“暗渠方向。“
王五迅速把魔药塞进顾舟怀里：“喝了它，能撑半个时辰的源质爆发。“
顾舟把陶碗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直窜到四肢百骸。
他冲向洞口时，听见林虎在身后吼：“老子给你开路！“听见王五在喊：“小心陷阱！“而洞外的月光下，暗渠方向腾起一片火光。
合成剑在他手里发烫，星芒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
顾舟踩着礁石狂奔，风灌进衣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喧嚣。
“等着我。“他对着火光里的影子说，声音被风撕碎，又被源质重新凝聚成锋利的刃，“我来接你们回家。“
暗渠口的火光里，顾舟的合成剑划出银白弧光。
魔药灼烧感在血管里翻涌，他甚至能看清二十步外海盗弩箭上的倒刺，被星芒剑挑偏，“叮“地嵌进礁石。
“梅姐！“他暴喝一声，左脚猛跺礁石，借力跃过三具横躺的尸体。
合成剑的星河流纹亮得刺眼，扫过之处，海盗的弯刀像薄纸般断裂。
有个络腮胡举着钉锤扑来，顾舟侧身避开，反手用剑柄砸中对方喉结——这是采珠人对付海兽时练出的巧劲，不致命，但足够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顾...顾兄弟！“小梅的声音带着血味。
顾舟转头，正看见她倚在暗渠岩壁上，银匕首还插在一名海盗胸口，左肩的布衣被划开半尺长的口子，鲜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淌。
李叔在她右侧，短刀扎进最后一个敌人的手腕，老人的额角肿起个青包，却还在踹向对方膝盖：“老东西我能活，你不能！“
“都靠后！“顾舟旋身挥剑，将扑向李叔的两个海盗逼退。
魔药带来的源质在识海沸腾，他能清晰感知到周围十丈内的动静——左边礁石后有刀鞘摩擦声，右边暗渠里有水流异常的波动。“林虎叔！
左边三个！“他头也不回地喊。
“老子在呢！“林虎的铁斧带着风声劈来，斧刃砍进礁石的瞬间溅起火星，三个举着短矛的海盗被震慑得踉跄后退。
老采珠人趁机踹翻最前面的那个，铁斧横扫，矛杆断裂声混着痛呼此起彼伏：“兔崽子们，尝尝爷爷的海兽磨斧功！“
战局在五分钟内逆转。
当最后一个海盗捂着断腿滚进暗渠时，顾舟的合成剑“嗡“地轻鸣，星芒骤然收敛，魔药的效果开始消退，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颈沁出冷汗。
但他没敢松懈，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刃，指向瘫在地上的海盗头目：“张三的船还有多少人？“
头目被剑尖抵住下巴，喉结动了动：“就...就我们十二人。
张三那老鬼说你们是软柿子，派我们来探探底...“话音未落，林虎的铁斧已经架在他脖子上：“软柿子？
老子昨天砍了你三个兄弟，今天再砍你三个！“
“虎叔。“顾舟按住铁斧，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小梅的银匕首上还滴着血，李叔的短刀缺了个口，洞外的潮声里隐约有船桨划水的响动——那不是他们的船。
他蹲下身，扯下头目腰间的羊皮囊，里面掉出半块青铜残片，纹路与他们从遗迹里搬来的那些如出一辙。
“是源质碎片。“王五不知何时摸到近前，药箱上的铜锁被他捏得泛白，“张三在收集遗迹里的青铜残片...他可能知道秘密？“
顾舟的手指骤然收紧。
三天前在遗迹里，他趁人不注意把最完整的三块残片塞进了合成台，合成出了星芒剑。
如果张三也在收集这些...他不敢深想，抬头看向逐渐泛白的天际：“把伤员带回去，半小时后开会。“
洞穴里的火把重新点燃时，所有人的伤口都简单处理过了。
小梅的左肩缠着林虎的汗巾，血渍在粗布上晕开巴掌大的暗花；李叔用松脂黏合了短刀缺口，正用碎布仔细擦拭刀刃；林虎蹲在角落，铁斧在他手里转得呼呼生风；王五则把收集来的青铜残片摊在石桌上，用放大镜逐一检查。
“张三的目标不是杀我们。“顾舟站在海图前，指尖点在暗礁群的标记上，“他要遗迹里的青铜残片，要源质。
昨天突袭洞穴，今天派海盗截杀，都是为了抢在我们之前集齐残片。“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众人，“而我们手里，现在有七块残片。“
“那老匹夫有多少？“林虎把铁斧往地上一杵，石屑飞溅。
“至少五块。“王五推了推裂成三瓣的眼镜，“刚才那头目身上的残片，纹路和我们的第三、第五块能拼合。“
“所以他需要我们手里的七块，才能凑成完整的青铜台？“小梅按住伤口坐直。
顾舟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他最担心的可能，如果张三真的拼凑出另一个合成台...他压下翻涌的情绪，指节叩了叩海图上的“黑礁港“：“张三的老巢在黑礁港，那里有他的船坞、仓库，还有二十艘武装商船。
但他的弱点在...“
“在他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李叔突然接口，短刀在石桌上划出一道深痕，“他派十二个人来，说明他不知道我们有合成剑，有王药师的魔药。“
“对。“顾舟的手指移向黑礁港东侧的“碎浪湾“，“明晚涨潮时，碎浪湾的暗礁会露出三分之一，船能贴着礁石摸进去。
虎叔带五个人潜进船坞，烧他的帆；梅姐和李叔摸仓库，找青铜残片；王药师留在这里，准备应急魔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合成剑上，“我去会会张三。“
洞穴里安静得能听见火把的噼啪声。
林虎突然咧嘴笑了，缺了门牙的嘴扯得老脸皱成核桃：“老子就说，你小子藏着大本事。
行，老子烧帆去，烧完了给你敲边鼓！“
小梅把银匕首在掌心抛了抛，血渍已经凝结成暗红的纹路：“仓库我熟，张三那老鬼总把好东西锁在最里面的铁箱。“
李叔摸了摸短刀的缺口，抬头时眼里闪着光：“碎浪湾的暗礁，我十岁就跟着我爹摸，闭着眼都能走。“
王五推了推眼镜，突然从药箱里掏出个陶瓶：“这是我新配的'海雾隐踪'，抹在身上能掩盖源质波动。
顾兄弟拿着，对付张三时用得上。“
顾舟接过陶瓶，指腹触到瓶身的温度——是王五掌心的温度。
他望着洞穴外逐渐沉落的月亮，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暗礁群被海兽追击时，林虎劈断触手的斧声；想起小梅哼着《归帆谣》潜进暗渠的背影；想起李叔往他靴子里塞短刀时说的“活着“。
“明晚。“他说，声音里带着火光照不亮的坚定，“我们要让张三知道，他抢错了人。“
洞穴外的潮声突然变了调子。
李叔猛地抬头，耳朵贴向岩壁：“有船！“
顾舟的合成剑瞬间出鞘。
星河流纹在洞内划出银芒，照见石桌上的青铜残片突然泛起微光。
“是...是'深渊号'。“王五的声音发颤，他指向洞外的海平面，那里有艘黑帆大船正破开浪涛，船首的青铜雕像是个长着章鱼触手的女人，“那是...那是传说中'海妖祭祀'的船。“
顾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听见暗渠方向传来新的脚步声，听见海风中飘来陌生的吟唱，看见月光下，“深渊号“的甲板上站着个披着海草披风的身影，手中的骨杖正指向他们的洞穴。
大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