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春瑶汗毛都竖了起来。
偷听,是林章大忌。她绝不能被林章发现。
春瑶一把揪住少年,甩出全部匿身符疯狂往两人身上砸。
数量之多看得少年不住挑眉。
好容易隐去踪迹,春瑶拉上少年就跑。
谁知竟拉不动。
春瑶恨恨回头。
少年悠哉看着她,显然没有想要和她同流合污。
林章的气味随风而至。
春瑶忍气,拿出一玉戒径直塞给少年,恶狠狠道:“小子,别不识货。”
小子显然是识货的。
他饶有兴致地颠了颠玉戒,还冲春瑶笑。
春瑶白他一眼,松了口气,丢出疾行符。
少年却反扣住春瑶的手腕轻笑:“方向错了,是这边。”
话音刚落,疾风骤起。
他捉住春瑶飞奔。
第二章
竹林森森,凉风细细。
这里是春瑶从没来过的地方。
但肯定离淮风殿很远了。
她瘫坐在一块凉石上,努力压住因疾行而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质问:“你是谁?”
“哟,这么凶。”
少年气定神闲,跳到一块石头上,对着阳光打量那枚玉戒。
“怎么,姑娘要杀我灭口?”
春瑶......
春瑶是有这个想法。
她打不过这人,但她日后有其他办法让他彻底消失。
这人一身穷酸,一看就是没有靠山的小喽啰。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但如有可能,还是让这人彻底闭嘴才好。
“告诉姑娘,姑娘也奈何不了我。”
少年收起玉戒,看向春瑶笑道:“我可是青云宗新入门的弟子。”
“这不可能。”
春瑶嗤笑:“青云宗所有新弟子的名录都是我一手整理,我从没见过你。”
你一手整理?
少年眉梢微动,有意思。
林章不是说这些事他全都亲历亲为吗?
他不动声色道:“既然是姑娘一手整理,那应当知道有个新弟子的影像石一直没交。”
是有这么个人。
春瑶抬眸:“你是柳三?”
柳三站直身子:“是,在下柳三,正要找林掌事补交在下的影像石。”
他收了浮在面上的笑,细细观察春瑶。
灵力稀薄,疏于修行,没看出什么能耐。
符箓倒是扔得快。
说自己一手整理,是做到哪一步呢?
只负责细枝末节,还是大小总揽?
“既然此事是由姑娘负责。”柳三拿出影像石,试探:“那我直接交给姑娘可否?”
春瑶狐疑看着他,接过来确认后彻底放心,知道是谁就好办了。
她随手收入戒子中。
柳三笑了。
影像石里不只有宗门弟子的生平图像,更留有弟子的一脉生息。
关乎弟子性命,非等闲人不能接触。
他可记得林章亲口说一定亲自去办,绝不假手于人。
这个老匹夫。
“原来姑娘竟如此受林掌事器重。”柳三笑道:“在下初入宗,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只看姑娘能包揽接引新弟子一事,就知在下将来还得多仰仗姑娘。”
春瑶不置可否。
柳三愈发客气:“还未请教姑娘尊名?”
春瑶看向柳三。
他的瞳孔闪烁若琉璃,笑得如沐春风,一副温柔贵公子的做派。
彷佛刚刚戒备地审视春瑶是否在偷听的人不是他一样。
春瑶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柳三的履历。
柳三,涌荒村出身,家境败落,孑然一人,修为一境七层,年龄刚满十八。
既无权势也无财力,修为在新弟子中只算达标。
是个从犄角旮旯里混出来的穷酸泥腿子。
这样的人,在青云宗走不长远,不知哪天就消失了。
也就今天敢撞破她的事,再过一段时间他识了时务,就不敢随意得罪人。
不如她帮他早点识时务。
“我是春瑶。”
下定结论,春瑶直接道:“林章是我父亲。”
对面人果然讶异,春瑶瞥了柳三一眼,淡定道:“今日之事,不过是我和父亲之间出的一点小差池。我劝公子守口如瓶,安心修行就是。”
“你既新入宗,早晚会认识我,提醒公子一句。”春瑶警告:“青云宗,不是那么好呆的。”
这么大口气。
有多不好待?
“是。”柳三看着一脸骄矜的春瑶,应得很快:“在下定会守口如瓶。”
事已至此,春瑶自觉再没什么好说的,起身要走。
“春瑶姑娘!”柳三横过来拦住她:“姑娘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在下初入宗门,许多事还想请教姑娘,不知能否和姑娘交换月牌号?”
“有春晖堂的夫子在。”春瑶拒绝:“我没什么好教你的。”
“哎?姑娘等等!”柳三闪到春瑶面前,捧出一大堆东西:“这玉戒在下还给姑娘,还有姑娘当时没用上的这些符箓,我看当时没用上,随手都拾掇起来了,姑娘看看可还需要?”
“还有这些玉石和小法器,在下都送给姑娘。”柳三很是诚恳:“好让春瑶姑娘知道,在下是真想结识姑娘。”
春瑶顿步。
柳三这样的人,春瑶见得多了。
能混出头的那是万里挑一,绝大数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入青云宗,也许就是他们人生最后的高光,此后就是不断坠落直至湮没。
看柳三手上的东西就知道,他一堆的破铜烂铁,也就春瑶给的玉戒和那些符箓还能卖些钱,让他三餐不继的日子来得慢一点。
犹豫不过片刻,春瑶拿走了玉戒和符箓。
玉戒,是春瑶少有的底牌。
符箓,更是春瑶珍藏许久难再得的东西。
今日要不是事发紧急,春瑶绝不会将这些现于人前。
至于其他的,春瑶一个没动。
她眼里的嫌弃显而易见,柳三也不在意,笑盈盈收回手。
春瑶和她交换了月牌号,备注“柳三”。
少年低头,在月牌中认真地写入“春瑶姑娘”。
灵息录入,春瑶抬脚离开。
少年在他身后大喊:“春瑶姑娘再会!”
再会?这种人和自己很难有再会的一天。
他手里的那些破玩意儿可支撑不了多久。
回头看了柳三一眼,他仍站在那儿。
一双狐狸眼意趣盎然,全然不知自己的人生即将开始下滑。
少顷,春瑶问:“裕家今日设宴,你想去吗?”
*
姒香早就到了裕家,正挤在一个蒸炉前眼巴巴等着吃新出锅的点心。
排队的人太多了,姒香只能紧紧抱住食盒,踮着脚盘算待会要从哪个方向伸手才能更容易抢到点心。
阿瑶也不知怎么回事,现在还不来,林叔今日训话要训那么久吗?
春瑶一来就看到这场面。
人流如织,姒香手疾眼快地抢到了几个点心,却被挤得东倒西歪出不来,食盒端得摇摇欲坠,甚至有人顺手牵羊,直接从她食盒里夹走点心。
春瑶赶忙上前提走食盒,将姒香扯了出来。
“阿瑶你可算来了,刚刚可挤死我了,裕叔裕婶这是请了多少宾客啊,我看好些我从没见过。”
姒香不住得给自己扇风。
已到正午,日头毒,又在蒸炉前站了那么久,姒香的头发都汗湿了,整个脸都是红扑扑的。
“裕婶放话,众生皆可。”
春瑶给她擦汗:“不管是不是修士,只要是青云宗的,都能来。”
“哇,裕家这次大手笔啊。”姒香惊叹。
一阵灵光轻轻拂过,凉爽之意瞬间遍布全身。
清凉诀。
姒香愣住,左右环顾后探头看向春瑶身后:“你是?”
柳三放下施术法的手,笑答:“在下柳三。”
没听说过。
姒香看向春瑶。
春瑶略过在淮风殿的事,只说这人是那个迟交影像石的新弟子。
偶然相识,又快到饭点,就带他来裕家吃席了。
姒香点头。
懂了。
穷酸泥腿子。
阿瑶又看人可怜了。
新入宗门还不知生活艰辛,再过几天他就不敢施展清凉诀这种破费灵力又作用不大的术法了。
姒香心里敲敲点点,也不多言,找个地方坐下,和二人一同分享点心。
雪花糕酥酥脆脆,桂花饼软糯香甜,裕家大厨的水准一如既往。
春瑶和姒香很满意。
柳三倒是可有可无。
“裕玲怎么还不出来。”姒香捏着桂花饼,凑近春瑶小声问:“难道她后悔甩掉南淞,后悔到不敢出来见咱两?”
南淞,这届新弟子的头名,是唯一一个修为突破二境的。
柳三拿着雪花酥,静静地听。
春瑶望着宴会上的人流:“阿玲这会子,不敢见的应该不是咱两。”
哦,她不敢见南淞。
毕竟裕玲当初是打着让南淞指点自己修行的借口来接近他的,为了圆谎甚至放出要好好修行自己考入青云宗的狠话。
天长日久,裕玲顺理成章和南淞凑成一对。
裕玲修炼始终不见涨,南淞费劲心思,还跑到奇崖峰那种险境为裕玲找灵草补修为。
结果转头裕玲用内部名额入宗,还把他给甩了,直说对方配不上自己。
南淞性子高傲,向来不肯吃亏,这事却让他吃了好大的笑话。
如今南淞自己考入青云宗。
大家都说南淞必会对裕玲有所动作。
早上不就很巧,他就站在裕玲身后漠然盯她。
难道这宴席南淞也会来?
姒香来了劲头,一双亮眼往人群里搜寻。
柳三也在看宴席上的人。
绝大多数修为平平,在宗门里排不上号。
至少柳三没看见有几个修为能到二境的。
至于来源,有些能看出是青云宗的弟子,有些只是住在青云宗的普通修士。
但还有一些,柳三皱眉。
穿的倒是宗服,但是行走之间步伐紊乱,一看就知道没接受过成体系的训练。
就像这位春瑶姑娘一样。
柳三的余光瞥向春瑶。
刚刚他已经查过,这姑娘的确是林章的女儿。
林章两个女儿,大女儿虞情有些名头,至于小女儿春瑶——
根骨差,修为低,没在什么场面上出彩过,安安静静恍若隐形人。
但这只是宗门上层人士的观感。
“春瑶姑娘也在啊。”一波年轻的少年结伴而来,冲着春瑶和姒香问好:“嚯,姒香姑娘今日大获全胜呀,这么多点心。”
“那可不,我排了一个时辰呢!”
柳三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是第四波人来找这两人打招呼了。
修仙界实力为尊,姒香姑娘修为已至二境,在今日这帮人中实力已算强劲,人们亲切些无可厚非。
但春瑶姑娘一看就弱不禁风,这些人言谈间却带了尊重。
他们是因什么而尊重她呢?
柳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