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紫茎泽兰
“?”
严警官环顾身周。
对生的菱状绿叶已有一人多高,淡紫色的花团更是几乎紧贴着他的面颊。
不是?
严警官分明记得,刚才周围还是林木低矮,乱草丛生。
怎么一晃眼,就像是进入了原始森林一样?
“我,我眼花了?”
“应该没有......”
陆长青表面上镇静,心里却有些激动。
他忽然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给青苔命名为鲸落。
“一鲸落,万物生......”
“不愧是我,还怪浪漫的。”
陆长青难得心潮澎湃。
对一个植物学家而言,没人比他更了解鲸落的价值。
植物学家选育优良品种,原本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而如今对他来说,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陆长青摩挲着下巴,心中思忖:“我的血肉转化成青苔,青苔将尸体分解成龙涎,龙涎作为肥料反哺植株。”
“本质上是一套能量转化的过程,流程中最不确定的步骤,是营养源......”
流程中的能量是否守恒,陆长青无从知晓。
但不出意外的话,龙涎最后的收效,应该与青苔的分解物高度相关。
陆长青回想起龙涎墨绿的色泽,心说龙涎之所以能滋养苔原,多半是因为分解了伪人。
那岂不是说,想要批量复制这种效果的龙涎,还得抓大量伪人充当肥料?
好麻烦。
陆长青心绪复归平静。
严警官满脸不解,语气带着些自我怀疑:“那是我眼神不好?还是累出幻觉了?”
陆长青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能是之前风大,压倒了杂草,所以你没注意到。”
暮色蔼蔼,山雾迷濛。
山风压倒乱草,掩在雾中,那确实......也说得过去。
可先前这草分明不长这样啊!
严警官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却又没法描述违和所在。
他扶着额头,转而问道:“陆教授,这是啥草,长这么高真合适吗?”
陆长青稍加观察:“紫茎泽兰,一种臭名昭著的入侵杂草,嗯......的确有长到两米的可能性吧。”
“飞机草?”严警官恍然大悟,但又眉头一皱,“不是,这真不对吧,飞机草平时就我膝盖那么高啊!你看这长得都比我高了!”
陆长青悄悄抹了把汗:“可能因为当初修建隧道时,工程队把附近高耸的林木都砍了,给了紫茎泽兰生长的环境。加上这里地处深山,植物学工作者们也少有光顾,所以长势才这么夸张。”
听着还挺专业。
“......”
严警官面露狐疑,没话反驳。
好歹是糊弄过去了。
不过飞机草其实并非紫茎泽兰,而是香泽兰的代称。
只是洛水山民大都习惯如此称呼,错误的称呼沿用至今,也没必要纠正。
至于紫茎泽兰,它有着更为恶劣的名号,叫破坏草。
紫茎泽兰具备很强的化感作用,根茎会释放抑制其他植株生长的化学物质,所到之处一如蝗虫过境,寸土不留。
但它的化感作用,却对青苔毫无成效。
这片丛生的乱草不仅压制不了青苔,反而成了最适合青苔繁衍的苗床。
以至于陆长青为了保持神智清醒,不得不限制青苔蔓生,避免共感范围过大,给意识带来负荷。
即便如此,远处乘客的交谈,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诶,陆教授和严警官呢,怎么只有文槟,不见他俩?”
“不知道,我下来时人就不见了,也没听到他俩说话的声音。”
“不会就这么把我们丢在这儿了吧?”
“这前面的野草越来越茂密,跟原始森林似的,真能走出去吗?”
众人交谈着,文槟却把他的网红徒弟们拉到一旁。
先前那被唤作陈茂的小网红走上近前,提防地环顾四周,悄声道:“文哥,那个说没听见声音的人,感觉有点问题。”
“嘘......”文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当做不知道,小心点他就行。”
陈茂声音压得更低:“那现在咋办,我们包里没东西防身,还得罪了那个教授。”
文槟咬着大拇指,微眯起眼:“不怕,起码咱们有吃有喝,脱队也能自己下山。我们要提防的,只有那只怪物。”
“但如果怪物追上来,我们也没法对付啊。”
“用不着我们对付,保命就好。你看那农庄的泥腿子,不是远远跟着先头那两人吗?”
“我们也跟着他。”文槟顿了顿,眼睛眯得狭长,“伪人说没听到教授和乘警的声音,我们顺着它的意思来。就当陆教授抛弃了我们,所以由我们来领队。”
“这样一来,我们前面有三个出头鸟,身后有百来个替死鬼。”
“我们和两边都保持好距离,看那怪物目标是谁。”
“要是那怪物记仇,奔着陆教授去了,我们就带着乘客绕路,让他自己和怪物享受去。”
“要是那怪物追在我们后面,我们就直接闭嘴跟上前面那仨,不帮那群乘客带路,让他们四散逃跑勾引怪物!”
陈茂微张着嘴,瞳孔地震:“懂你意思,横竖就是拉人垫背呗?”
文槟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身边几人的肩膀,眼中不经意闪过一缕寒芒。
几人沿着面前草堆踩踏的痕迹,缓步跟上前方的老赵。
没走多远,文槟刻意压低嗓子,愤恨自语:“妈的,那装模作样的狗东西,这么记仇的吗,一溜烟人就跑没了。为了恶心老子,这么一大票乘客都不管了?”
陈茂好歹是专业的捧哏助手,接话那叫一个快:“我看这畜生就是一心想弄死你啊,文哥!”
文槟撇了撇嘴,这回倒是不演了:“弄死我?嘁!真以为老子探山都靠运气?”
“阿茂,阿南,小徐,你们都跟好我!老子两小时就能带你们下山,到时候一起在山脚等那傻卵!”
嚯,两小时爬完观云山?
虽然牛是吹得挺大,但对后面茫然失措的乘客来说,也的确是一剂良药。
不得不说,身为近千万粉丝量级的网红,文槟在挑动情绪这方面,倒真有几分本事。
明明没说过要带乘客下山,但此刻那些垂降落地的乘客,却一个个眼里都有了希望。
他们选择相信文槟,快步跟上。
尽管,这沿途的草径,其实都是严警官刻意留下的足迹。
陆长青默不作声,并不在乎文槟的想法,和他这番虚情假意的慷慨陈词。
当然,也没打算把听到的东西告诉严警官。
不然以严警官那脾气,怕是当场要和文槟爆了。
至少对陆长青自己来说。
如果乘客愿意跟他,他当然乐得领路。
但要是乘客选择相信文槟......
那就随他们的便,他不在乎。
陆长青思索片刻,悄声问道:“严警官,你转行当乘警前,是一直在做搜救员吗?”
严警官扫开沿途乱草,压低嗓子:“嗯,干了有十多年吧,后来观云山网络覆盖,一堆深山探险网红冒头,实在救不过来。那阵子我回家晚,女儿上初中,老婆天天埋怨,只好转去做乘警了。”
严警官说着,无奈地叹了声:“做乘警头一年,在南站执勤,局里还隔三差五喊我做安全宣传,禁止探险。没用,拦不住,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货。现在倒好,轮到我探险咯......”
得益于数年前的网络覆盖,不少网红盯上了观云山,刻意渲染观云山的恐怖,并直播挑战。
甚至,有博主直播过自己失温直至冻死的过程。
洛水市民对网红这个词多少有点怨气。
对执勤的警员来说,更是如此。
陆长青心表理解,转而问道:“那文槟呢,他是什么来头?你应该听说过吧。”
“文槟?”严警官诧异地回望了眼,“他是北郊的探险博主,算你同事吧,你不知道他底子吗?”
陆长青摇了摇头:“我拍视频那是工作,而且连账号都不是我的,我哪知道这些。”
“行吧......”
严警官压低嗓子,小声道:“我也是听同事说的,说他们那伙儿人不太干净,好像之前是做槟榔生意的,还沾了点灰色产业。”
“后来槟榔管制加税,本地也不建议种植,他们赚不到钱,就跑去做餐饮酒店了。”
“然后那片荒废的林子,表面上给文槟用来做探险直播,其实背地里还会做些不干净的勾当,可惜抓不到什么把柄。”
陆长青挑了挑眉。
合着文槟这深山探险,是在自家林子里探险啊?
那怪不得他胆敢那样作死吸引眼球。
不过这么看来,文槟确实有点棘手。
要放他回去,他这性子多半会记仇。
不放他回去,又没法保证乘客封口。
陆长青眉头微皱,最后还是干脆顺其自然。
既然文槟是生是死都没差别,那就怎么方便怎么来。
陆长青收回心绪,眼看交谈之间,周围紫茎泽兰越来越矮。
龙涎的辐射范围已到极限,这片紫茎泽兰丛也快到尽头。
万卷崖将近。
陆长青最后瞄了眼远处的共感,想着先把25米开外的青苔撤掉,减轻意识的负担。
但就在这时......
深林之中,传来“沙沙”的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