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尾巴与厨房
空荡荡的房间里,林夏低头看着那条不属于自己的龙尾,漆黑的鳞片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它像一条沉睡的巨蟒,盘踞在她——不,是他们的——脚边。
“集中注意力,”卡莱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冷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的尾巴比你的脑子聪明。它记得一百零四种杀伐技巧——现在,求它当根晾衣绳。”
林夏咬住下唇。这具身体明明是她的牢笼,现在却要她学会控制它?那条尾巴随着她的情绪微微抽动,鳞片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放松。”卡莱斯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越紧张,它反应越大。”
“我知道!”林夏几乎要喊出来。她试着想象尾巴是手臂的一部分,就像卡莱斯说的那样。可当她试图抬起它时,尾巴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砰!
尾尖不受控制地甩向墙壁,震得挂画歪斜。林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结果又被自己的尾巴绊到,踉跄着差点摔倒。
“蠢货。”卡莱斯冷哼。“尾巴不是武器,至少现在不是。”
林夏咬住嘴唇。她讨厌这种被当成笨蛋的感觉,更讨厌卡莱斯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好像我天生就该知道怎么当个怪物似的。)
她闭上眼睛,试着回忆小时候学游泳的感觉——水流的阻力,肌肉的协调,那种陌生的肢体逐渐变得听话的过程。尾巴轻轻颤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笨拙地卷了起来,像只蜷缩的猫。
“勉强及格。”卡莱斯评价道。
林夏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视野正在拉远——不,是卡莱斯在强行接管身体的控制权。
“你干什么?”她几乎尖叫出来,“说好的一天——”
“演示。”卡莱斯简短地回答。
他的控制精准得可怕。那条尾巴像活物般舒展开来,尾尖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轻轻点过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高脚杯的杯沿、烛台的尖顶、甚至从花瓶里捻出一支不知名的花又放了回去,而没有碰倒任何东西。最后,尾巴灵巧地卷起地上的一片碎陶,递到林夏眼前。
“看清楚了吗?”
林夏没吭声。她当然看清楚了,但这就像看着奥运冠军表演跳水,然后被告知“现在该你了”一样令人绝望。更让她恼怒的是,卡莱斯做这一切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这只是呼吸般自然的事。
他肯定在嘲笑我。
当控制权重新交还时,林夏憋着一股劲开始练习。她故意不去看那些被扫落的摆设,专注于尾巴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左,右,卷曲,舒展——
“你太紧张了。”卡莱斯突然说,“它在感受你的情绪。”
“闭嘴。”林夏咬牙切齿,“我又不是你,活了几千年当然……”
一阵强裂的不适感突然从脊椎窜上来,她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墙壁。那条尾巴像受惊的蛇一样僵直竖起。
“情绪波动太大会触发防御机制。”卡莱斯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恼火。“你到底在干什么?”
林夏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不适渐渐消退,但那种被身体背叛的感觉挥之不去。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明白了一个尖锐的事实: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仍然属于卡莱斯。她的意识就像个拙劣的驾驶员,坐在一架精密的战斗机器里,连最基本的操作都会引发系统警报。
“继续。”卡莱斯命令道,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火大的平静,“今天你至少得学会不碰坏东西。”
林夏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尾巴缓慢地在空中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像个刚学写字的孩子。她忍不住笑了,一种小小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别得意忘形。”卡莱斯泼来冷水,“这种程度连幼龙都不如。”
林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突然很想问问卡莱斯,当年他第一次控制尾巴时是不是也这么狼狈。但某种倔强阻止了她开口——她不想让卡莱斯觉得她在示弱,或者更糟,在讨好他。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血红的眼睛盯着房间里的动静。
“嘎。”
突然传来的一声鸦鸣让林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尾巴又不听话地绷直了。
“放松。”卡莱斯说,“那不是奥丁的眼线。”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林夏更加不安。她盯着自己在镜中的样子——尖耳朵,竖瞳,嘴角不自然露出的獠牙——突然很想念家里那面贴着便利贴的穿衣镜。
(妈妈现在应该在准备午饭了吧?)
这个念头像刀一样扎进来。她急忙转开视线,强迫自己继续练习。如果她必须当个怪物,至少要学会当个不砸坏家具的文明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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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的尾巴终于不再像个失控的鞭子,而是温顺地蜷在椅腿旁。她盯着这条尾巴,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这是她思考时的小习惯。
(至少不会再把花瓶扫碎了。)
卡莱斯的警告还回荡在耳边:“希望你不会再破坏任何东西。”他说完就沉寂下去,像一具真正的尸体。林夏知道他只是休眠了,虽然她无法理解休眠有什么好的但这种暂时的“独处”让她松了口气。
厨房里,铸铁汤锅正在哼唱一首古老的炖煮歌谣。林夏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生怕惊动那些悬浮的厨具——虽然它们之前还热情地招待过她。
“您需要午宴吗?还是茶点”汤锅的铭文亮起来,锅盖像绅士脱帽般掀起一角。
“就...普通午餐。”林夏绞着手指,“不用太麻烦。”
“遵命!”
整个厨房突然活了过来。
橱柜门自动弹开,香料罐排着队飘到料理台上。一把银刀凌空起舞,将悬浮的蘑菇切成薄如蝉翼的片。林夏看得入迷,不自觉地伸手想帮忙——
尾巴扫到了悬挂的铜壶,发出一声脆响。林夏僵在原地,耳边仿佛已经响起卡莱斯的冷嘲热讽。
(完了,又要被说教了...)
但铜壶只是晃了晃,壶嘴喷出一缕蒸汽:“请小心些,新主人。”
新主人?林夏心头一跳。这些厨具...知道她不是卡莱斯?
“你们,能分清我们?”
“在昨天主人回来之后,我们就知道您的存在了。”汤锅刚说完,食谱书就接着说“您除了书房、研究室药园、观星台和监牢这几个地方,其他的地方您都可以去。”
您要试试看吗?“汤锅突然问道,锅柄指向案板上的一把厨刀,“很安全。”
林夏迟疑地握住刀柄。刀身立刻泛起淡金色纹路,像在回应她的触碰。当她学着记忆中妈妈切土豆的样子下刀时,刀刃竟自动调整了角度,切出的薄片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这太神奇了...)
她渐渐放松下来。面粉袋自己跳进银盆,鸡蛋排着队破壳,连火焰都会根据食物成熟的程度自动调节大小。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穿她的太阳穴。
“我说过不要破坏任何东西。“卡莱斯的声音像冰水浇下来。
林夏疼得扶住灶台,指节发白。“我什么都没破坏!”她在心里大喊,“只是在做饭!”
卡莱斯似乎通过她的眼睛观察了一会儿,那种压迫性的疼痛才稍稍减轻。
“蜂蜜放多了。“他冷冷指出,“而且你用了星光浆果?那是给...“他突然停住。
(给谁准备的?赫尔女神?某个重要客人?)
但卡莱斯没有继续说下去。林夏能感觉到他的意识像退潮般撤走,但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
(反正卡莱斯说过不要破坏东西,又没说不能自己做点什么。)
这个小小的叛逆念头让她心情大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林夏望着满桌菜肴发呆。蜂蜜烤岩鸡泛着金黄油光,翡翠浓汤里漂浮着会发光的菌菇,连最普通的面包都散发着奶香——这远远超出了“普通午餐”的范畴。
(妈妈现在应该在看午间剧吧?)
她机械地吃完午餐,尾巴不自觉地卷住椅腿——这是今天刚学会的新动作。随着餐盘的远去,餐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微风在轻声吟唱。林夏把脸埋进掌心,闻到了洋葱、黄油和一丝陌生的血腥气。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到自己像个人类。
这个念头让她鼻子发酸。
(不过这顿午饭是我自己做的。)
她舔了舔嘴角的面包屑,尾巴愉快地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