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突如其来的别离
“王妃,这是尚服局刚送来的礼服。”
青柳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走进来,我放下手中的书卷。
自从上次从皇宫回来,我一直在整理石油提炼的笔记,用拼音和阿拉伯数字混合编码,确保即使被太子的人截获也无法破译。
“什么礼服?”我接过那件湖蓝色罗裙,触手生凉,绣着精致的缠枝纹。
“明日皇上在麟德殿设家宴,庆贺王爷行冠礼。”青柳帮我展开礼服,裙摆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王妃要随王爷一同入宫。”
我手指一颤。
冠礼——在这个时代意味着男子正式成年。
“皇甫铁柱还未满二十?”话一出口,才惊觉失言。
青柳掩唇轻笑:“正是,王爷今年刚及弱冠。”
“他竟这般年少?”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得身后矮几上的茶盏轻晃。
“王妃说笑了,您亦正值豆蔻年华呀。”青柳眨着杏眼调侃,鬓边珠花随着动作轻颤。
什么!我一个三十三的黄花大闺女,居然穿越到一个高中生身上!
更荒诞的是,枕边人比自己小了整整十三岁——这要是在现代,妥妥是能叫我阿姨的年纪!
“王爷一早入宫了,说晚间亲自来与王妃商议。”青柳举着罗裙在我身上比量,“若不合身,尚服局连夜改制。”
我机械地点头,思绪却早已飘向九重宫阙。
这段时日,我总不自觉展露小女儿的娇态,如今想来,脸颊不由得发烫。
敢情我在这老牛吃嫩草?
可每当对上他清亮的眼眸,那种被全然守护的安心感,又让我甘愿沉溺。
“王妃……王妃……”青柳轻柔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少女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
罢了!我暗自咬牙,轻抚过裙摆上的缠枝纹。
此刻镜中倒映的,分明是二八佳人的容颜。
谁吃嫩草,还真未可知呢!
这么一想,心头的包袱顿时轻了许多,唇角也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傍晚时分,皇甫铁柱如期而至。
他今日难得穿了正式的亲王常服,深紫色圆领袍衬得肩宽腰窄,金玉腰带悬着象牙鱼符,连平日随意束起的长发也规整地戴上了玉冠。
这副庄重模样与平日的疯癫判若两人。
“王爷。”我起身行礼,此刻心里却有些别扭。
女大三,抱金砖。
女大十三,估计是抱金山了吧。
他摆摆手示意青柳退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父皇突然要给我行冠礼,你怎么看?”
“啊?皇上……可有特别嘱咐?”
“只说让我好好准备,”王爷眯起眼,“倒是太子主动请缨督办典礼,殷勤得很。”
我心头一紧:“他想在仪式上做手脚?”
“不至于,”王爷摇头,“冠礼关乎国体,他不敢明目张胆。但……”
他指尖轻叩桌面,“冠礼后,按惯例成年皇子要外放历练。”
我恍然大悟:“他要借机把你调离京城!”
“正解。”王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北境三镇节度使上月暴毙,位置正空着。”
“北境……那不是……”
“黑水泉所在。”王爷压低声音,“太子不知从哪得了风声,怀疑我在查‘天火’。”
我咬住下唇。
这步棋下得狠,皇命难违,若王爷拒绝赴任,便是抗旨不尊。
“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王爷突然凑近,身上沉香味扑面而来,“明日家宴你仔细观察太子言行。冠礼后我会被立即派往北境,而你……”
“我留在京城?”我心头突然涌上一丝莫名的失落。
“你是我最大的底牌。”
王爷目光灼灼,“太子以为调走我就断了‘天火’线索,却不知真正的钥匙在你手中。况且,北地情形不明,我也不放心带你过去。京城里有姑母和李嬷嬷在,可保王府周全。”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羊脂玉佩塞到我手心:“若有急事,持此物去城南‘松韵书斋’找孙掌柜,他自会联络我。”玉佩温润,刻着精细的螭纹,背面一个小小的“柱”字。
我小心收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冠礼需要赐字,皇上会赐你什么?”
王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明日便知。”
次日清晨,我换上那件湖蓝色礼服,青柳为我梳了端庄的灵蛇髻,插上金凤步摇。
铜镜中的女子雍容华贵,与穿越前那个T恤牛仔裤的牛马判若两人。
“王妃真好看。”青柳由衷赞叹。
我勉强笑笑。
今日这场鸿门宴,表面光鲜下不知暗藏多少杀机。
王府马车抵达大明宫时,朝阳刚刚为琉璃瓦镀上金光。
层层宫门次第打开,侍卫肃立,宫女引路,每一步都透着皇家的威严与压抑。
麟德殿前,王爷已等候多时。
见我下车,他上前虚扶我的手肘,低声道:“记住,今日无论看到什么,保持微笑。”
殿内金碧辉煌,皇帝端坐主位,一袭明黄常服,慈眉善目如寻常富家翁。
太子居左首,蟒袍玉带,面容与皇帝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阴鸷。
几位皇亲国戚和重臣依次排列,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儿臣参见父皇。”王爷行大礼,我跟着跪下。
“起来吧。”皇帝声音温和,“七媳妇,朕听闻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可有大碍?”
“回父皇,已经好多了。”王爷抢着回答。
“朕问的是王妃。”皇帝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皇帝看似浑浊却暗藏精光的眼睛。
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能看透人心,我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我手心冒汗:“托陛下洪福,臣妾已无大碍,只是记忆还有些模糊……”
“可怜的孩子。”皇帝叹了口气,“来人,赐座。”
我松了口气,随王爷在指定的位置坐下。
对面太子投来探究的目光,我低头假装整理衣袖避开。
宴会开始,宫女们如穿花蝴蝶般奉上珍馐美味。王爷一反常态地安静,只偶尔应和几句皇帝的询问。
太子却异常活跃,频频举杯。
“七弟明日就行冠礼了,”太子笑容满面,“为兄敬你一杯,愿早日建功立业,为父皇分忧。”
“敬皇兄。”王爷恭敬举杯,一饮而尽。
但在酒杯遮挡下,我分明看到他嘴角闪过一丝讥诮。
“老七啊,”皇帝突然开口,“冠礼后也该为国效力了。”
太子突然出列:“父皇,北境三镇还缺个节度使。”
殿内瞬间安静。
皇帝的眼神在太子和王爷身上来回打量,片刻之后,他微微点头,向王爷问到:“你可愿意?”
这看似随意的问话,实则是将王爷推入两难境地——若推辞,便是弗了皇帝面子;若接受,正中太子下怀。
王爷放下酒杯,神色肃穆:“儿臣愿往。”
“好!”皇帝龙颜大悦,“来人,拟旨!”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又换上兄友弟恭的表情:“七弟初次赴边,为兄当为你挑选精兵强将护送。”
“多谢皇兄。”王爷微笑,似乎乐在其中。
宴会持续到午后,表面其乐融融,实则暗潮汹涌。
我如坐针毡,只盼早点结束。
终于,皇帝宣布明日正式冠礼,众人跪安。
回府的马车上,王爷一改殿中的沉默,滔滔不绝地讲起冠礼的流程,仿佛对太子的算计毫不在意。
“明日你会看到最正宗的周礼冠式,”他兴致勃勃,“三加冠服,每加都有讲究……”
我忍不住打断:“王爷真要去北境?”
“圣旨已下。”他耸耸肩,“不过……”
“不过什么?”
他神秘一笑:“我自有安排。”
次日清晨,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青柳慌张地跑进来:“王妃!宫里来人了,说冠礼提前,王爷已经入宫了!”
“什么?”我匆忙起身,“为何突然提前?”
“说是钦天监夜观天象,今日辰时最吉。”
青柳和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帮我梳妆打扮。
当我赶到太庙时,仪式已经开始。
太庙庄严肃穆,王爷身着素色中衣跪在殿中央,皇帝手持缁布冠立于阶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赞礼官高声唱诵。
我悄悄站到女眷队列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帝为王爷加冠。
当缁布冠戴上的瞬间,王爷挺直的脊背和肃穆的神情让我心头一震——这哪还是那个疯癫王爷?
分明是个英武沉稳的皇室贵胄!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三加冠服后,皇帝取出一卷黄绢:“赐尔字‘宸曜’,望如北辰,光耀四方。”
宸曜——北极星之意。
我心头一热,这分明是皇帝对幼子的期许与偏爱!
王爷——现在该称皇甫宸曜了——郑重叩首:“儿臣谨记。”
仪式结束,新晋的镇北王皇甫宸曜身着玄色礼服走出太庙,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恍若天人。
围观百姓发出惊叹,不少官家小姐甚至红了脸颊。
“王妃。”他走到我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我慌忙还礼,却被他虚扶住:“回府吧,还有些事要安排。”
回府后,王爷立刻召集心腹部署北行事宜。
我则被李嬷嬷请去偏厅,学习如何管理王府内务——王爷离京后,这些都将落在我肩上。
傍晚,我疲惫地回到寝院,却发现王爷已在等我。
他换下了华贵的礼服,只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直裰,长发用一根素带束起,清爽利落。
“明日寅时启程。”他开门见山。
“这么快?”我心头一紧。
“太子迫不及待。”他冷笑,随即正色道,“有些事必须今晚交代清楚。”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铜管:“这张龙脉地图在这里。若我三个月内没有消息,你带着它去找孙神医,他会安排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接过铜管,入手沉甸甸的:“我会等你回来。”
王爷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纸:“说说你的‘天火’计划。”
我愣了一下,随即会意。
用银簪蘸了茶水,在纸上勾画起来:“石油……黑水可以提炼出多种产物。这种透明的叫汽油,极易燃烧,可做火攻之用;这种粘稠的叫重油,耐烧持久,适合守城……”
王爷认真听着,不时提问。
突然,他伸手轻抚我画图的银簪:“卿本天人。”
烛光下,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只是……一些常识。”我小声说。
“在你的世界或许是,”他轻声道,“在这里却是改变国运的利器。”
我们聊到深夜,从石油提炼到军事应用,从北境地形到可能的伏击点。
王爷的思维敏锐,问题犀利,与平日的疯癫形象判若两人。
“时候不早了,”他终于起身,“你该休息了。”
我送他到门口,他突然转身:“王木木。”
“嗯?”
“无论发生什么,”他声音低沉,“保护好自己。地图可以丢,秘密可以说,但你……必须活着。”
不等我回答,他已大步离去,背影融入了夜色中。
次日拂晓,王府上下忙碌准备。
我强打精神检查行装,确保王爷带足了药材和御寒衣物。
城门外,百官相送。
太子假惺惺地叮嘱一路平安,皇帝则亲手为王爷披上大氅,父子低语良久。
最后,王爷走到我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执起我的右手,将额头轻轻贴在我掌心。
“待我归来。”
他低声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
这个不合礼数的动作引起一阵骚动。
太子脸色阴沉,皇帝却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我僵在原地,掌心发烫,心脏狂跳。
直到王爷翻身上马,带着队伍渐行渐远,我仍能感受到他额头留下的温度。
“王妃,回府吧。”李嬷嬷轻声提醒。
我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远处飞扬的尘土。
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王爷,那个在烛光下认真听我讲石油原理的男人,那个将额头贴在我掌心告别的将军……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回到空荡荡的王府,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
桌上还放着昨夜画图的纸张,已经干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我小心地收好铜管,藏进贴身的荷包。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我们有了共同的秘密和期待。
“等你回来……”我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