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午夜梦回

是夜，时针缓慢的脚步刚踏过12点的门槛，窗外的月光便像一尾银鱼倏地滑入每个睡梦正酣的房间。

霓虹区一幢豪华别墅，冷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的纱帘渗进来，在意面国手工羊绒地毯上投下斑驳的树影。苏墨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丝绸睡衣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脊背上。她修长的手指死死攥住鹅绒被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抓住某种即将坠入深渊的实感。

床头柜上的智能感应灯因她的动作亮起，暖黄的光晕却让卧室更显空旷。三百平的主卧里，B&O音响系统仍在低声循环助眠的白噪音，海浪声此刻听来像某种遥远的嘲笑。她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拍出天价的当代油画——扭曲的人脸在暗处诡谲地咧开嘴角，而保险箱的电子屏正无声闪烁着红光。

喉咙里泛起血腥味，是梦魇中那个重复的场景：一堆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横冲直撞地冲进北极实验室的大门。枪声撕裂了极地的寂静，防弹玻璃在爆破声中炸裂成蛛网，人们惊慌而逃。原本井井有条的实验室基地，一下子变成了人间炼狱。

慌乱的人群，冲散了她和一对龙凤胎外甥。苏墨一边拼命奔逃，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龙凤胎外甥和外甥女的名字：“星野……小萤……你们在哪里？星野……小萤……”

人群如潮水般推挤，苏墨的呼喊被淹没在尖叫与爆炸声中。她突然瞥见星野的蓝色书包在走廊拐角处一闪而过，却被一名慌乱的壮汉撞倒在地。膝盖擦破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小萤最怕爆炸和雷声，而远处正传来闷雷般的坍塌声。

苏墨顽强地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艰难地向着蓝色书包消失的拐角追去。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地追寻，拐角后的走廊却像被某种空间扭曲吞噬了一般——明明只有二十米的距离，却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靠近。

疲惫、自责、挫败、无力、恐惧……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像解开了束缚的洪荒猛兽一般，欲要把她吞噬干净。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窒息。苏墨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艰难。汗水混合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失无踪，仿佛连同她的希望一起被这片诡异的空间所吞噬……

苏墨再一次泪流满面地从噩梦中醒来，双臂环膝地坐在柔软宽大的床上，埋头哭泣。从2064年北极实验室基地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之后，她已经记不起有多少个夜里，似这般午夜梦回，面对着偌大的房间，一个人哭泣到天明。

这时卧室的房门开了。走进来一对看上去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少女。男孩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女孩则眉眼如画，温婉可人。这是一对仿生人。

仿生人如今已经是普遍被人类认可和接受的第三性别人类，同时也是大多数人喜欢选择的人生伴侣。仿生人的外形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由于仿生人允许被合法地买卖，所以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在法律上，并不承认人类与仿生人的婚姻关系。

与所有的产品一样，仿生人的质量与价格，也分三六九等。而苏墨眼前的这一对仿生人，绝对是高奢中的高奢，它们不仅在外形上达到了几乎与真人无异的逼真程度，更在智能与情感模拟上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可以这么说吧，专为高端客户私人定制的高级仿生人有很多，幻境科技公司出产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而身为公司高管的苏墨，一向以强势、严格和追求完美到近乎苛刻的形象示人。这样的人所定制的这一对仿生人，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会是有多完美。一句话概括就是：这对仿生人，放眼全球，有且仅有这么一对。

两个小家伙走到苏墨的床边，一起轻声安抚着：“妈妈，妈妈，别哭了。”

只听仿生人男孩说道：“妈妈，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妈妈不怕，小野和小萤会一直陪着妈妈。”

仿生人女孩也在一旁轻声的附和着：“是啊，妈妈，小萤会一直在这里，保护妈妈，不让妈妈受到任何伤害。”

苏墨听着这两个小家伙温柔的话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睁开眼睛，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但眼前的两个仿生人孩子却显得格外清晰和真实。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发，感受着那份来自“家人”的温暖和安慰。

苏墨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故作坚强地说道：“谢谢你们，小野、小萤，你们都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不怕，有你们在，妈妈真的感到很安心。”苏墨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知道，这两个仿生人孩子虽然并非真正的人类，但他们对她的爱和关怀却是那么真实、那么深刻。

小野和小萤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们紧紧握住苏墨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都传递给她。在这一刻，苏墨深深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幸福，那种被亲人环绕的感觉让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

“妈妈，我们陪你一起睡吧。”小萤提议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和温柔。

苏墨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她躺回床上，将两个小家伙搂在怀里，感受着他们柔软的身体和温暖的呼吸。在这一刻，她才稍稍感到一丝安心。

可人类的情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能不停左右一个人的思绪。

一开始苏墨确实可以从仿生人兄妹那里得到一些慰藉，但随着时光流逝，对龙凤胎兄妹的思念与愧疚，便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不断地吞噬着她的内心平静。

仿生人兄妹的乖巧懂事，更是让她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思念带给她锥心蚀骨的刺痛。

再次躺在床上，苏墨的脑子里思绪纷乱，但最终还是没能扛住夜色带给她的疲惫与困倦，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之中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