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宫工尺
子时的槐荫公园地宫遗址飘着绿荧荧的磷火，沈南星攥着三斤朱砂的手提袋，腕间五帝钱串在月光下泛着铜锈。江临风走在前方，军靴碾碎满地槐荚，腐烂的豆腥味里混着线香燃尽后的焦苦。
“民国七年，军阀把白玉霜戏班活埋在此。“江临风举起强光手电，光束刺穿地宫塌陷的穹顶，“当时行刑官日记记载，戏子们的血渗进槐树根，第二天整片槐林开了白花。“
沈南星踢到块残碑，蹲身抹去青苔。碑文记载着某位巡抚的生平，但“乾隆三十八年“的刻痕下压着道新鲜的划痕——用指甲反复刮擦出的“癸卯“二字，正是今年的干支。
地宫甬道突然传来琵琶声。
江临风猛地拽住她手腕，怀表链缠上两人指节。沈南星正要甩开，却见手电光斑扫过的砖缝里渗出黑色粘液，在地面蜿蜒成工尺谱符号。
“跟着我影子走。“江临风咬破指尖在眉心画符，“地宫格局是倒置的戏楼，每块砖都对应着当年的座位。“
越往深处，砖墙越潮湿。沈南星摸到块凸起的砖石，指腹传来灼痛——砖面刻着扭曲的人脸，嘴里叼着半截槐树枝。她突然意识到那些磷火始终与两人保持三米距离，像是引路的灯笼。
琵琶声在拐角处戛然而止。江临风的手电照出个青铜鼎，鼎内积着暗红色液体，表面浮着九盏莲花灯。每盏灯芯都是截指骨，燃烧时发出爆裂的噼啪声。
“九莲献寿局。“江临风用军刀挑起灯油闻了闻，“人血混着槐树脂，能造出阴阳夹缝。“
沈南星的阴阳眼开始刺痛。她看到鼎后石碑浮现血色人影，七个穿戏服的人正对着虚空跪拜。当人影转头时，她险些惊叫——那些戏子都没有瞳孔，眼眶里塞着铜钱。
“别看！“江临风捂住她眼睛，掌心符咒烫得惊人，“这些都是困在夹缝里的残念。“
突然有冰凉的手搭上她肩膀。沈南星转身挥出朱砂，红色粉末在空中凝成个人形——是穿旦角戏服的虚影，水袖系着红绳铜钱。虚影的嘴唇开合，唱词却从他们身后传来：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沈南星摸到口袋里的槐树皮，树皮上的符咒突然立起，如活虫般钻进皮肤。剧痛中她撞上石碑，后背的槐树刺青发出幽光。碑文在强光中融化重组，露出被水泥封存的真相：
【白玉霜等九人擅动槐神，罚作阴兵。今立血契，每甲子献七牲，以戏魂饲之。】
碑文下方刻着七列名字，最新添上的“苏晚晴“还渗着血珠。沈南星用朱砂涂抹刻痕，第七列模糊的字迹逐渐清晰——是她母亲沈清秋的名字。
“你母亲是二十年前的第七人。“江临风擦拭着怀表玻璃，“当年结案报告写她自杀，但尸检照片显示...“他突然噤声，手电光束剧烈摇晃。
沈南星顺着光线看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青铜鼎后的阴影里，苏晚晴正背对他们梳头。腐肉从她颈椎脱落，露出槐树枝编织的脊柱，发丝间缠着菌丝状的白色细线。
“闭气！“江临风将朱砂洒向空中，红色雾霭中传来纸张燃烧的脆响。苏晚晴的脖颈180度扭转，眼眶里的铜钱叮当落地。她的声带振动着挤出戏腔：“轮到你了...镜中人...“
地面突然塌陷。沈南星坠落的瞬间抓住石碑边缘，看见下方是个圆形祭坛。九具青铜棺呈放射状排列，棺盖刻着玉扳指图案。中央的铜镜足有两米高，镜面却蒙着层槐树皮。
五帝钱串突然崩断，铜钱滚向铜镜。江临风甩出登山绳缠住她腰腹：“镜子要醒了！“
镜面槐树皮应声剥落。沈南星在镜中看到自己穿着血嫁衣，头顶凤冠缀满铜钱。更恐怖的是，镜外真实的她背后，浮现出九个戏装人影——每个都长着和她母亲相似的脸。
铜镜开始渗出黑色液体，沿着地砖缝隙爬行。液体经过的砖块浮现出工尺谱，曲调竟与苏晚晴手机最后通话的忙音频率一致。沈南星突然想起解剖时发现的玉扳指压痕，颤抖着摸出证物袋。
“把朱砂涂在镜框！“江临风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军刀上，“这是阴阳转换的阵眼！“
沈南星扑向铜镜，朱砂却从指缝漏向镜面。镜中的嫁衣女子突然咧嘴笑开，抬手按在镜面。现实中的铜镜开始发烫，沈南星的手掌与镜中人重影，皮肤下浮现出槐树叶脉般的纹路。
铜镜轰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空中，每块都映着不同年代的死亡场景：民国戏班被活埋、母亲沈清秋吊死在槐树下、苏晚晴在戏台被根须绞杀...最后一块碎片里，沈南星看见自己正躺在解剖台上，胸口插着半截槐树枝。
“破局在白玉霜的《离魂》唱段！“江临风拽着她撞向左侧棺椁。棺盖移开的刹那，腐臭味扑面而来。棺内戏服保存完好，衣襟内袋露出半本焦黑的戏折子。
沈南星翻开戏折，内页工尺谱夹杂着甲骨文注释。当她的血滴在乐谱上，音符突然扭曲重组，在空气中凝成段三维影像——
暴雨夜的戏楼，白玉霜正在妆扮。她将槐树叶贴在心口，对镜梳头的动作突然僵住。镜面浮现出个穿现代警服的男人，男人转身时，沈南星如坠冰窟：那是她失踪多年的父亲沈恪。
影像戛然而止。戏折子自燃成灰烬，棺椁里的戏服突然立起，水袖缠住沈南星的脖颈。江临风挥刀斩断衣袖，布料断裂处涌出树汁般的黑血。
地宫开始坍塌。沈南星被江临风拖着狂奔时，看到祭坛铜镜碎片正在重组。镜中嫁衣女子的唇语重复着某个词，看口型是...“沈医生”。
回到地面时已近黎明。沈南星瘫坐在槐树下，发现五帝钱少了一枚。江临风抛来罐啤酒，拉环上刻着工尺谱符号：“你父亲当年是第九课的人，他...“
刺耳的警笛声打断对话。实习生小周气喘吁吁跑来：“沈医生！城隍庙挖出新的尸体，死者穿着...穿着您的法医袍！“
沈南星摸向自己领口，发现制服第二颗纽扣不翼而飞。而小周手机上的现场照片显示，尸体右手指缝正夹着枚带血渍的纽扣——编号正是她的警员代码。
槐树突然落下一场花雨。白色花瓣贴在她颤抖的手背上，渐渐浮现出朱砂写的“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