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落水
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层皮。云昙蹲在书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汗珠子顺着发梢往下滴,把衣领洇出个深色圆圈。
她想起出门前本想拉着宋挽棠一块来,到时候让宋挽棠替自己出头说话,却没想到她一口给拒绝了。
“没心肝的东西!”云昙嘟囔了一句,看来这世上只有她云昙一人是真心对陆砚的。
她数着树影挪过七块青砖,终于听见里头传来散课的钟声。
云昙一早便赶上了去清岩城的驴车,她担心陆砚独自一人在这里受到狐狸精的勾引,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阿砚——”她一眼瞧见刚冒出一个头的陆砚,连忙站起来拍打裙摆上的灰。可话还没喊出口,就见陆砚耷拉着脑袋晃出大门,活像霜打的茄子。
云昙正要冲过去,突然瞥见陆砚身后晃出个人影。
王途弗摇着折扇迈出门槛,腰间的玉佩晃得她眼疼。她慌忙缩回树后,后脑勺“咚“地撞在树干上,震落几串槐花。
“这不是云家大丫头吗?”王途弗的声音像条毒蛇钻进耳朵。
云昙的脚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怎么,私奔出来的耗子见不得光?”王途弗凑近她,用扇子挑起云昙的下巴,冰凉的扇骨激得她一哆嗦。
树梢的蝉突然集体噤声,十几个学生投来异样的目光。
云昙一张小脸臊得通红,王途弗捉弄了她一番后,满意得大笑离。
云昙等到人都走散了,才重新收拾了心情,准备再次上前找陆砚。
却看见不知从哪冒出的女子,正用绢帕替陆砚擦汗,两人说说笑笑,陆砚一改方才的耷拉模样,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贱人!”云昙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抬脚就要冲过去,却踩到块碎瓦片。
脚底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上个月邻村张姐就是当街撕破丈夫衣裳,转头就被一纸休书赶回娘家。
云昙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心中暗自决定要给这个狐狸精一点颜色瞧瞧。
这日邱月带着婢女逛街,云昙一路尾随,她盯着邱月鹅黄色的裙角在河边上忽隐忽现,像只总也抓不住的蝴蝶。
“小姐,奴婢去前头买杏花酥。”婢女的声音顺着河风飘过来。
云昙见邱月孤身一人,忽然恶向胆边生,一个狠毒的想法冒出了头。
河水突然漫上她藏身的石头,云昙没看见水面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芦苇杆子“咔嚓“一声折断,邱月闻声转头时,云昙已经扑了出去。
“救——”
邱月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栽进河中。
云昙被溅了满脸水花,看着鹅黄色衣裙在水面翻腾,突然笑出了声。
短暂的喜悦过去后,云昙看着水中挣扎的人,忽然冷静了下来,“我不是、我没想……”
她哆嗦着往后退,绣鞋陷进河滩淤泥里。
邱月的手突然抓住岸边青石,涂着蔻丹的指甲像五把带血的小刀。
云昙嘴上说着“对不起”,但想了想却干脆闭着眼往那手指头跺下去。
对岸传来犬吠声时,云昙正缩在不远处啃指甲。
她盯着自己湿透的绣鞋,鞋头破洞里露出的大脚趾沾着河泥,和邱月雪白的脚踝交替在眼前闪现。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周围很快围满了百姓,大家站在河岸边,有人焦急呼救,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扑通——”
有道身影跳下来河,一把捞起快要溺亡的邱月。
云昙扒开人群,差点咬掉了舌头!
只见陆砚浑身湿漉漉地抱着邱月爬上岸,他的衣领子敞着,昏迷的邱月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
云昙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死过去!
“快看那后生!”卖炊饼的大娘扯着嗓子兴奋地嚷,“哟!嘴对嘴渡气呢!”
围观人群里混着几个吹口哨的浪荡子,茶楼二楼支开三扇窗也纷纷冒出脑袋。
不知陆砚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邱月湿透的鹅黄襦裙贴在身上,他任由对方春光乍泄,也不遮掩。
还是人群里有位看不过去的大姐,扯了块雨披披在了她的身上。
云昙手里的柳枝“咔嚓“断成两截,她气得转身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却不曾想石头坚硬,活生生伤了自己的脚趾。
直到邱月的婢女尖叫着姗姗赶来,这场闹剧才结束。
“听说了么?邱小姐的肚兜漂到下游码头了!”两个洗衣妇挎着木盆经过,皂角味混着闲话往邱家管家的耳朵里钻。
“书院杂役当众摸遍了千金小姐的身子,啧啧!”卖糖人的老头添油加醋,手底下捏出个赤条条的面人,惊得管家落荒而逃。
赶回邱家的路上,管家又撞见三个学童拍手唱:“邱家女,河里泡,情郎渡气亲嘴儿妙!”
“老爷,大事不好了!”管家扯着嗓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邱举人的跟前,将听见的传言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邱举人正在习字,闻言手中的笔掉在刚写好的纸上,大怒,“把小姐找来!”
邱月早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此时她一看见爷爷,“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我邱家三代清名!”邱举人的茶盏擦着邱月耳畔飞过,碎瓷崩到了她的衣裙上,“当年你爹虽然读书不佳,但名声清清白白,怎么养出你这等下作女子?”
邱月的眼泪夺眶而出,自从她被人推下了河,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全都不清楚,还是醒来后从婢女的口中知晓了全部经历。
她想开口解释,却觉得羞愧难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失了清白,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邱举人的山羊须颤了颤,也是气得面红脖子粗,他叫人“家法伺候”。
婢女春桃却突然“咚咚”磕起响头:“老爷明鉴,小姐是被人推下河的!”
说着,她拿出一枚盘扣,呈给了邱举人,“小姐醒来时,手中还攥着这枚盘扣。”
朱漆托盘“当啷”呈上枚木扣子,邱举人的玉扳指在扣面上刮出咯吱声,浑浊老眼突然眯起,“备轿!去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