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蝉鸣里的倒计时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的瞬间，沈星就知道是催债电话。他站在超市冷藏柜前整理酸奶的手顿了顿，冰凉的冷气顺着指尖往袖口里钻。货架上的临期商品打折标签像无数双嘲弄的眼睛。

“小沈，五号柜结账！“主管的吆喝声穿过生鲜区此起彼伏的电子秤鸣响。沈星把最后两排光明鲜奶码整齐，牛仔裤后袋的手机已经震到第三轮。他摸出手机瞥见“021“开头的号码，指尖在红色挂断键上悬了半秒，转而按了静音。

更衣室铁皮柜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沈星把深蓝色工装裤塞进储物格时，发现裤腰松了两个扣眼。这周第四次忘记吃午饭，胃部抽搐的疼痛提醒他该去员工食堂拿个馒头。手机屏幕亮起的新消息让他停住动作：【沈先生，您已逾期37天，若今日18点前未处理最低还款......】

“星星！“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星慌忙锁上柜门转身，看见母亲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攥着个塑料袋，“王姐给的韭菜盒子，还热乎呢。“塑料袋里腾起的热气在镜片上凝成白雾，他闻到油煎面皮的焦香。

“不是说别老收人家东西......“话没说完，母亲已经往他怀里塞了个铝制饭盒，“你爸今天又没去理疗，你回去劝劝他。这阵子腰疼得半夜直哼哼，还非要接那个什么代驾的活......“

沈星抱着饭盒穿过超市后门时，夕阳正把“万家乐超市“的褪色招牌染成橘红色。电动卷帘门在他身后轰然落下，扬起的灰尘里飘着隔壁兰州拉面馆的茴香味。手机银行APP的余额显示让他加快脚步，经过彩票店时，橱窗里“恭喜本店喜中双色球二等奖“的横幅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沈星摸着黑爬到六楼，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屋里传来闷响。推开门看见父亲跪在茶几旁，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根磨掉漆的拐杖。散落一地的膏药贴散发着刺鼻的中药味，遥控器电池滚到冰箱底下。

“说了多少次用呼叫铃！“沈星冲过去扶人时膝盖磕在瓷砖上。父亲的后背像块烧红的铁板，潮湿的汗气透过棉质背心渗出来。上个月拍的CT片子还压在玻璃板下面，腰椎间盘突出的阴影像团化不开的墨迹。

沙发边的折叠桌上堆着吃剩的泡面，沈星收拾碗筷时摸到抽屉里的止痛药盒。铝箔板上只剩三个凹陷的圆形，最新那个凹痕还带着体温。窗外传来广场舞的伴奏音乐，他打开冰箱取冰块，发现冷冻层结着厚厚的白霜。

深夜两点十七分，沈星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客厅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混着旧空调外机苟延残喘的嗡鸣。手机屏幕蓝光照亮床头贴着的毕业合照，穿着学士服的自己站在三本院校的石膏像前，笑得像个真正的应届毕业生。

他点开抖音时，手指被汗渍黏在屏幕上。推荐页划过光鲜亮丽的探店视频，穿着JK制服跳舞的女生，还有教人三天涨粉十万的营销号。在搜索框输入“负债兼职“跳出来的第一个视频里，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正对着镜头喊：“家人们，做这个副业一天稳赚三百！“

沈星翻身坐起时床板发出惨叫。从床底拖出落灰的行李箱，扒开皱巴巴的衣物，找到那个印着“优秀学生干部“的红色证书。内页夹层里藏着的银行卡只剩872.36元，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第二天早班结束，沈星蹲在超市仓库清点纸箱。扫码枪红光扫过条形码时，他突然想起昨晚刷到的短视频博主。生锈的货架在手机镜头里摇晃，他调整三次角度才避开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

“今天是我失业的第83天。“开口时声音发紧，沈星扯了扯领口印着超市LOGO的工牌，“现在在万家乐超市当理货员，时薪14块。“镜头扫过堆成小山的打折卫生纸，“看到那排临期酸奶了吗？昨天刚撤下来的，还有三天过期，买一送一。“

视频发出去两小时，播放量停在67。沈星蹲在厕所隔间刷新页面，直到主管拍门喊他去补货。傍晚交接班时，手机通知栏突然跳出个小红点：【用户“乘风破浪的姐姐“评论了您的视频：小哥好真实！超市打工人都不容易啊】

第三天暴雨，沈星被安排去卸货。雨水顺着卷帘门缝隙流成小河，他浑身湿透地拍下泡发的纸箱：“这场雨把我今天的工资浇没了三分之一。“视频里突然闯入主管骂骂咧咧的背影，后期剪辑时他给那个模糊的身影P上猪头特效。

第七天凌晨，沈星偷偷用超市电子秤称体重。“比毕业时轻了十二斤，“他把体检报告拍在镜头前，“网贷催收说再不还款要寄律师函，可我现在连挂号费都要凑三天。“这条视频的评论区突然冒出几十条留言，有人问怎么欠的债，有人推荐刷单兼职，还有个叫“韭菜自救指南“的账号私信要合作。

第十五天，沈星在垃圾站旁边拍视频时被醉汉抢走手机。追出两条街后，他喘着气对镜头说：“刚才这段没录上，但你们可以想象我现在的表情。“这条视频突然获得2000点赞，有人把截图做成“超市小哥绝望狂奔“表情包。

第二十三天早上，沈星发现账号粉丝突破五千。他坐在理货区地板上翻评论，有人问货架第三层绿色包装的是什么零食，有人让他测评临期食品。午休时他偷偷给进口巧克力拍特写，被主管抓到扣了半小时工资。

第三十一天，父亲代驾时追尾宝马的消息和抖音后台爆炸的99+通知同时到来。沈星冲进医院时，手机还在不断震动。缴费窗口的护士皱眉看着他反复解锁屏幕，住院押金单上的数字吃掉他刚提现的视频收益。

深夜陪床时，沈星靠在塑料椅上剪视频。走廊灯光在父亲打着石膏的腿上投下栅栏状阴影，他给这期视频加上标题：《当你的生活刚有起色，命运就会来补刀》。点击发送时，监护仪的心跳声和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形成诡异二重奏。

第二天清晨，手机在充电过程中烫得像要爆炸。沈星眯着眼看999+的私信提示，发现某个百万粉的职场博主转发了他的视频。最新视频播放量显示“76.8万“，评论区挤满“真实得窒息““这不就是我“的留言。某个认证为MCN机构的账号发来私信：“方便约个电话聊聊合作吗？“

沈星走到医院阳台打开窗户，晨雾中的城市刚刚苏醒。楼下早餐摊的油锅滋滋作响，骑手们的电动车警报器响成一片。他点开收益页面，昨日到账金额足够支付三天住院费。风吹动他三天没换的衬衫领口，远处商业大厦的玻璃幕墙正将朝阳折射成钻石般的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