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铁开始求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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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案前茶谈

郭府灵堂外,百丈白幡猎猎作响,哀乐低回。

除内堂祭拜区域外,郭家沿街搭起几排长长的茶案,专供身份尚轻、时机未至的宾客稍事歇息。

拜过香后,坐下饮一口热茶,也好借机打探风向,互通声气。

这几排案席,排得可不随意。

靠近灵堂的是“上案”,棚顶高,布置讲究。

坐那里的,不是县衙代表,就是十二行商会的几位理事。

再不就是与郭家交情深厚的本地大户,或者是大牙行总管事。

他们言语寡淡,气氛压抑,一眼看去,尽是沉重的面孔。

再往外,是镖局的总镖头、武馆馆主,还有些走南闯北的江湖人。

这些人多有悍气,虽神情肃穆,眼神却不停地巡视四周,仿佛来的是一场比拼,不只是吊唁。

最外圈的座位最为简陋,几条长凳随意拼凑。

坐这儿的,多是中小铁坊的坊主、与郭家略有交情的乡里匠户,还有部分轮值未进内堂的护坊队。

吵闹、嘈杂,却也最接地气。

周锐引着叔父周启文,在贾老板派来的伙计暗示下,坐到了外圈一隅。

虽然叔父因他得以进场,但在外人眼中,周记铁坊仍不过是个刚刚露头的小作坊,只配与普通匠户为伍,敬陪末座。

锻刀大赛拿了个第三,入了行会,但在这些人眼里,周记的牌子还是太轻了。

叔父也跟着我,吃了这份冷眼。他心头一紧。

外圈人多嘴杂。有人满脸忧色,真心为柱首离世感到惋惜。

也有人凑成一堆,低声议论,却难掩眼底的躁动。

行会新会长会是谁?铁炉坊垮了,那些生意谁来接?

周锐正默默打量着众人神色,一名伙计快步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点了点头,转向叔父:“叔父,贾老板在前边留了个不错的位置,请咱们过去一同喝茶说话。”

周启文闻言一愣,略显局促,随即忙起身应道:“好、好。”

在伙计带领下,两人穿过人声嘈杂的外圈案席,往内走去。

来到一排摆设规整、略显肃静的案桌前。

这一片,显然比外头高了一阶,专为江湖武行设位。

周锐远远便看到贾文在正与几位身形健硕、气质不凡的汉子谈笑,见他们来了,笑着招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

周锐环视一圈,这里虽称不上奢华,桌椅却是纹理细腻的楠木,茶具也换作青瓷成套,显见主人花过心思。

坐着的几人,无一不是气息沉稳、神情内敛的高手,太阳穴微鼓,身躯如松如岳,只坐着不动,便有一股沉劲暗涌。

贾文在拍了拍周锐的手臂,笑着开口:

“这位是周师傅,手艺在咱行里一等一。

这是他侄儿,周小师傅,咱百炼斋现在可就靠他撑门面了。”

说着,又一一介绍旁边几人:

“这几位啊,都是岭南响当当的人物——镇南镖局的洋总镖头,安远镖局的孟总镖头,还有青山武馆的秦馆主。”

这些人周锐在大赛上瞧过两眼,现在才算正式的见面。

按理说,以贾文在的身份,应该坐在“上案”的商会代表或大户席里。

可他偏偏落座在这武行之间,喝茶吃点心,笑得比谁都自在。

他摆摆手打趣道:“我就是个跑腿的生意人,哪配跟官爷、大绅士坐一桌?

坐那儿憋屈。倒是跟这些脾气直爽的朋友们喝口酒,说两句江湖事,才合心意。”

他是故意的。

周锐心头一动,暗自明白。

贾老板这不是拉我喝茶那么简单,而是借这个场合,给我和叔父搭线、引荐。

将我周锐和‘周记铁坊’,推到这些手握镖局、武馆兵器采购大权的人眼前。

众人刚一落座,话题便顺势转到了前几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山贼袭营”,以及柱首郭严泰的不幸遇害。

镇南镖局总镖头洋玄,满脸痛惜与自责。

他端起眼前那只大瓷碗,喝了一口,随手往桌上一放,“咚”地一声,震得杯盘轻颤。

“唉,说到底……真是惭愧!”他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

“我洋玄在岭南混了几十年,自认还有点脸面,手下也带着百来号打过仗的兄弟。

可那日……那人杀到时,我连她一招都没接下,转眼就被震伤!”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茶水微微荡开。

安远镖局的孟镖头连忙宽慰:

“洋总何必自责?那人的身手,说是神鬼莫测也不为过,咱们谁挡得住?

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郭柱首他……是为了护住咱们才……”他话没说完,只叹了口气。

有人低声道:“听说官府那边下了海捕文书,还调了卫所兵马,说是要清剿‘山贼’余孽,为柱首爷报仇。”

然而,在座的武行中人却大都神色平淡,仅是点头应了句,没人露出喜色。

他们心里明白,那日慧玛出手时的手段,哪里是什么“山贼”?

分明像是天人降世,非人力可敌。

区区州府兵马,莫说报仇,怕是连靠近都难。

所谓“清剿”、“追缉”,不过是给上头个交代罢了,图个脸面。

气氛顿时压了下来,桌边陷入短暂沉默。

这时,洋玄收回视线,望向坐在贾文在身旁的周锐。

“周小师傅。那天锻刀赛之后出了那档子事。

若不是你那对子午鸳鸯钺趁手,我那会儿恐怕也难脱身。

说句实话,那钺做得很不错,攻守之间有巧劲,救了我一命。”

他顿了顿,语气不动声色:

“我还听说了,你那天也出手了。

一个后生,临危不乱,敢上前挡一下,那可不简单。

你那一身功夫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底子正,心也稳,看得出不是随便学两下的。”

周锐赶忙起身行礼:

“洋总镖头抬举了。我不过是个打铁的,平日里在护坊队练些拳脚。

那天是慌了神,一时冲动,不值一提。”

洋玄轻轻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换了个话题:

“你那套水钢锻法,我也听过不少了。

郭兄生前常提起你,说你心细手稳,是个能成事的。

我们哥俩那时还聊过一件事,说镇南镖局弟兄们常年在外跑镖,兵器良莠不齐,关键时候总差点意思。

他本意是,等你技艺再成熟些,想请你帮忙给我们几位心腹人打造贴身兵器,也算是个交代。”

洋玄语气虽平和,话中却带着几分郑重:“他这份心思,我一直记着。”

他说到这,语气一转,神情也带上一丝正式:

“现在我也亲身用过你打的钺,确实没话说。

所以,我打算正式问问你,看你愿不愿接这个活儿。

我们镖局里,有几位总镖和镖头,刀剑用得都挑,外头买不到合适的。

我想请你来,专门替他们打造兵器,后续保养也一并交给你。

材料、工费都按上等定制来算,另外我再给你加三成,你看怎么样?”

周锐心中一沉,却不动声色。他明白这可是镇南镖局和郭柱首留给他的信任。

他压住情绪,躬身行礼,语气沉稳:

“多谢洋总镖头看得起。能为镇南镖局打兵器,是我和周家一门的荣幸。

这份信,我接了。日后必尽心尽力,不负所托。”

洋玄见他答得利落,点点头:“好,那就先说定了。具体的样式尺寸,等郭兄丧事办完,再另约时间详谈。”

一旁的贾文在举杯微笑,朝洋玄点了点头,不言而喻。

“洋总果然是识货人,惜才之名,贾某早有耳闻。”

贾文在恭敬中带几分分寸得当的热络:

“这小周师傅,和我们百炼斋也算投缘。他打的家伙,我心里有数,是顶用的。

往后镇南镖局若有需要,不管是刀是枪,是惯用的老样式,还是稀奇些的定制活儿,洋总只管一句话。

我让小周亲自出手,料好火稳,不拿市面那些成批货色来糊弄您老,也算我和小周,尽点心意。”

几句话不紧不慢,听在在座之人耳中,却已是把话说到了份上。

既给足洋玄面子,又不动声色地把周锐和百炼斋绑到了一起。

行里人都明白,百炼斋与镇南镖局,恐怕日后要更亲近几分了。

酒过数巡,菜也换了几道。

席间气氛看着热络,推杯换盏,言语不断,但话里话外仍是暗潮涌动、机锋处处。

周锐虽也在应酬寒暄,礼数周全,却始终保持着冷静与警觉。

此时,他悄然在心底催动【明心鉴物】之能。

自从义庄那夜近距离观察过慧玛那团诡异无火的“空心”之后,他对这异能的掌控已有明显提升。

虽还做不到读心,却能模糊感应到对方在言语情绪起伏中的“心火”变化。

颜色明暗、情绪冷暖,甚至夹杂其中的善意、恶意、喜怒与算计。

今天这场聚会,来者皆非凡人。

他打算借这难得的机会,将满席“贵人”的情绪波动与真心实意。

一一记下——不论是那些真为柱首哀悼的旧部,还是借机谋利的投机者,又或是静观局势、意图难测的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