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宋:觉醒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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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文攻心

次日,陈南如常整理着桌上的文书。

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记载着河北危局的塘报,以及枢密院内部隐晦的粮草调动记录。

他将其中的关键信息、数字和异常之处,一一默记于心,或用旁人难以索解的符号飞快地在废纸上做了些标记,随即销毁。

指尖划过那些记录着兵力、粮饷、战损的文字,看似在认真整理河北传来的军情塘报,但心思却早已不在此处。

黄潜善那只老狐狸的警告言犹在耳——“看清楚什么该记,什么不该记”。

这几日,他越发感觉到无形的罗网正在收紧,枢密院内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目光,都带着审视与怀疑。

他搜集到的那些关于粮饷亏空、军情作假的蛛丝马迹,藏在心底,既是希望,也是随时可能引火烧身的危险。

朝堂之上,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在为南迁做着最后的准备。

反对的声音在连番打压之下,日渐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李纲相公虽被罢黜,但其影响力犹在,可终究人走茶凉。

兄长陈东在御史台右司苦苦支撑,利用那点微末的复核权,勉力周旋,但又能拖延多久?

官家赵构,那位惊魂未定的年轻帝王,在黄、汪二人日夜的“劝进”和金人兵锋的恐吓下,似乎也越来越倾向于“巡幸东南”这一粉饰太平的逃跑之策。

他需要安全感,需要远离这片让他时刻感到恐惧的北方土地。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陈南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硬碰硬是死路一条,必须找到撬动局势的支点,而且要用一种黄潜善他们难以直接扼杀的方式。

他开始仔细回忆近期的朝廷动向,以及所有官家可能公开露面的场合,在堆积如山的文书中翻找着任何可能相关的日程安排。

终于,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份关于朝廷礼仪安排的文书上——官家即将亲赴太学,行释奠礼,祭祀先师孔子。

太学!释奠礼!

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陈南的脑海。

这是官家自登基以来,少有的几次重要公开露面。

释奠礼是儒家大典,是向天下士子展现皇家尊师重道、争取儒林支持的重要场合。

在这样的场合,官家必然希望听到一些振奋人心、符合他心中“中兴之主”想象的话语,以彰显其继位的正统性和凝聚人心。

而黄潜善、汪伯彦等人,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大典上,即便权势滔天,也不好公然捂住所有人的嘴,做得太过火,否则便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机会!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身份合适、有足够胆量、又能精准领会他意图的人,在释奠礼上,当着文武百官和太学师生的面,向官家提出一个精心设计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能直接反对南迁,那太露骨,只会招致忌恨;但必须巧妙地引导官家,将眼下的应天府与历史上的中兴联系起来,激发他固守中原、开创伟业的雄心!

光武中兴!

陈南的眼睛亮了起来。

汉光武帝刘秀,起于南阳,定都洛阳,重振炎汉!何其相似的危局,何其相似的年轻帝王!

官家赵构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信心,是正统,是对未来的希冀!

应天府,虽无南阳之险,却是太祖龙兴之地,更是官家登基之所!此地的象征意义,无可替代!

将应天府的坚守与光武帝在南阳的崛起联系起来,巧妙地暗示赵构可以效仿光武,在此地成就一番中兴大业——既满足了年轻帝王渴望被比作圣君贤主的虚荣心,又暗合了“天命所归”、“龙兴之地再造辉煌”的谶纬之说,哪个帝王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只要官家心中种下这颗种子,黄潜善、汪伯彦之流的南迁之议,便如逆水行舟!

此计甚妙,但关键在于执行者。

这个人,必须是太学中人,最好是德高望重的博士或祭酒,有一定身份和声望,能够在释奠礼这种庄重场合获得向官家进言的机会。

同时,此人必须具备足够的胆识和智慧,敢于在黄、汪二人虎视眈眈的眼皮底下,不卑不亢地向官家提出这个看似颂扬实则暗藏机锋的敏感问题。

陈南在脑海中快速筛选着可能的人选。

兄长陈东虽然名望足够,但身份太敏感,如今更是身在御史台,此时出头无异于自投罗网。

李纲相公的旧部?恐怕早已被黄、汪盯死。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个名字上——国子监博士,周绾。

周绾此人,字子充,陈南通过兄长陈东的描述,以及自己平日里留意收集的士林信息,对他有所耳闻。

他是江南名士,出身书香门第,学问扎实,尤精《春秋》,为人方正耿直,在太学中颇有声望,受到许多学生的敬重。

但与兄长陈东那种烈火般的性格不同,周绾性情相对温和内敛,平日里不喜张扬,更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不像兄长那般锋芒毕露,也未曾深度卷入之前的朝堂党争,属于那种容易被当权者忽略,却又在关键时刻具备一定分量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据陈南所知,周绾私下里对黄、汪二人的主张颇为不齿,只是碍于形势,不敢公然反对。

就是他了!

一个有良知、有学问、有声望,却又相对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国子监博士,是执行这个计划的最佳人选!

当晚,陈南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后,陈东先是震惊,随即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

“二郎,此计……此计大妙!”陈东激动地在屋内踱步,“周子充(周绾字子充)此人我认得,学问人品皆是上佳,只是性子稍显谨慎。要说动他,怕是不易。”

“兄长,”陈南沉声道,“此事关乎国运,更关乎我等身家性命。

您去见周博士,只需告诉他八个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再告诉他,此非死谏,乃是千载难逢的青史留名之机!

官家若能幡然醒悟,我等便是中兴功臣!黄、汪二人即便恨得牙痒,在天下士子面前,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吗?更何况……”

陈南顿了顿,眼中闪过寒意:“我们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处。我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