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旧时光，手和心脏一样大小
十一长假对于高三学生而言，不过只是换个地方自习罢了。
接下来的四天，两人按照白天去学校自习，晚上回家一起做饭的节奏生活。
陆白还是每天会在多媒体教室练习大半天，她询问程霜降钢琴相关问题的次数明显变多，两人偶尔也会因为对音乐的见解不同而产生分歧，不过也仅仅只停留在音乐上。
“所以，你觉得音乐应该更加纯粹一些，忠实还原作曲家的初心最为重要，但陆白觉得观众的喜好更值得重视，假如一首曲子被认为是象征爱情的，那就应该往柔情似水的方面去塑造？”
程霜降的出租屋里，周鹤鸣一边吃着自己做的番茄炒蛋，一边总结了一下他聆听得到的两人的看法。
“阿鹤你觉得呢？”
难得有些忿忿不平的模样，程霜降夹了一筷子炒青菜，问出了一个经典送命题。
“实话实说就好。”
她还补充了一句，又吃了一小口米饭。
我要真实话实说，你可别不乐意哈。
“作品一旦被创作出来，那原作者就死了，这个是一个创作理论，用通俗的说法就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周鹤鸣斟酌着词语，将自己的想法尽可能准确地表达出来。
“就像很多作品，由于创作时的年代局限，所以如果只以作者的生平经历考量，那得到的结论肯定会非常有局限性，而真正优秀的艺术，其实脱离了时代也能展现魅力。”
“所以，你同意陆白的观点？”
程霜降一针见血。
“就像，唔，就像《D大调卡农》这首曲子，最开始可能是源自作曲家对爱人的追忆，是一首饱含爱意的曲子，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流传，其实这曲子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内涵，只单单用爱情来诠释，好像有些片面了？”
他又解释了一句。
“但你们的争论本质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让曲子更好，可能在不同的情景下采用不同的方式会更好？”
少女闻言，微微颔首，将一勺裹满了番茄汁的鸡蛋盛到周鹤鸣的碗里。
“果然，你和陆白虽然看着不对付，但本质其实是一样的人。”
“我暂且不提，但陆白好像还是挺特立独行的吧？”
周鹤鸣挠头。
看起来程霜降不会因为周鹤鸣在音乐见解上偏向陆白而感到什么不开心......吗？
“......我这样回答，你没觉得不开心吧？”
“阿鹤你最近，越来越有话直说了呢~”
少女再度夹起青菜。
“我没有不开心，喜欢的人又不一定要事事都和自己一个想法，倒不如说，在这些地方有分歧，生活说不定会更有意思。”
她确实并未有芥蒂。
周鹤鸣洗完碗，擦干手回来的时候，程霜降已经收拾好餐桌，将书本放到桌上。
“对了，阿鹤，我明天要去一趟医院哦~”
她抬起左手，示意上面的绷带。
“去拆绷带。”
“要我陪你去吗？”
“傻瓜，这时候你应该说，我陪你去，去掉问号。”
“我陪你去。”
“好耶~♪”
她发出了银铃般的清澈笑声。
“我们也学习了五天，需要休息一下，接下来可是五天连课外加两天考试，努力学习是好事，但也要劳逸结合。”
“那，下午要去哪儿玩吗？我都可以，看你的想法。”
周鹤鸣虽然在江城生活了十八年，可除了那些个小学初中春游的经典景点，最近几年种草软件上流行的那些个网红景点是一个都不知道。
“唔，那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她露出了，难得的，有些怀念与感伤的表情。
“因为在我们重新相遇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我和阿鹤你还从来没去过呢。”
“什么地方？”
周鹤鸣好奇起来。
“一家旧书店。”
她的笑容阳光而明媚。
*
十月六日。
昨夜下了一阵小雨，都说一层秋雨一层凉，江城的秋天确实悄然到来。
因为是去医院，所以两人没穿校服，周鹤鸣还是衬衫，带了一件长袖外套。
程霜降则换上了他们第一天见面的那条裙子，上身是有着荷叶边的宽松款樱色衬衫与米白色毛衣马甲。
这几天在她家吃饭的时候，周鹤鸣留意到，程霜降只有几双运动鞋，裙子和衣服其实也不多，但搭配起来每天的感觉都给人不同。
两人坐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车，到了江城市人民医院。
节假日，医院依旧忙碌，好在程霜降提前线上预约挂号。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令周鹤鸣想到了曾经来往于学校和医院的时光。
电子屏显示了程霜降的名字，她起身，拉了拉周鹤鸣的衣服。
“陪我一起进去吧。”
“好哦。”
少年与少女一起走进诊室，负责的是一位有着干练马尾的女医生，她一瞥见周鹤鸣，表情顿时有些好奇。
“哟，带男朋友一起啊。”
“唐医生好，这是周鹤鸣，我男朋友。”
程霜降大方地说道。
“年轻真好啊，先看一下左手。”
唐医生让程霜降抬起左手，掀起宽松的袖子，露出了包裹着小臂的绷带。
周鹤鸣站在一旁，有点儿局促。
他还是第一次直接看到程霜降的伤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明白为什么少女要叫自己一起来了。
唐医生缓缓解开了缠绕的绷带，令那原本应该白皙，柔嫩，能够弹奏出连神明也为之垂青的乐曲的手臂展露出来。
一道道的伤痕在皮肤上留下了黯淡的印子，还有一条手术导致的疤痕清晰可见。
程霜降稍稍侧头，瞥了眼周鹤鸣，发现这位少年并未移开视线，而是认真地看着她的手臂。
“恢复得很好嘛，看来爱情确实可以滋养血肉，哈哈哈。”
唐医生看来是那种健谈的类型，一边检查还一边聊着天。
“而且你比上次来精神状态也好太多了，那时候我都担心你想不开，想让你找隔壁心理科的郝医生开导开导呢。”
确实是想不开。
周鹤鸣想到。
她上次在医院，应该就是出院的那时候，第二天，她就选择了自杀——如果不是重生了的话，现在可能又躺回医院了。
只能说，学霸的行动力在这种方面也十分突出。
换成周鹤鸣这种，就算想死的不得了，也会因为缺乏行动力而放弃自杀。
“都是因为有阿鹤陪着我~”
程霜降柔声道。
“小伙子，可得好好对她呀。”
唐医生认真给程霜降的左手做了检查。
“可以了，之后就能正常生活了，但一个月内还是不要去提重物，避免碰撞，这些之前都和你提过的，要注意。”
她又将视线转向程霜降的右手。
“右手感觉怎么样？”
“......还是没什么知觉。”
少女的笑容有些轻描淡写。
“倒也正常，毕竟伤势很严重，没有感到疼痛就好，植入骨钉之后，很多人会有排异反应，需要注意。”
唐医生安慰了一句，又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先去影像室拍个片，我看看骨头的情况。”
拿着单子，程霜降与周鹤鸣走出诊疗室，准备去拍X光。
“原来，没有知觉吗？”
周鹤鸣之前一直只以为是严重骨折，但现在看来，问题要更加严重。
一位钢琴天才，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右手没有了知觉，那对十七岁的程霜降而言，有多么的绝望，他无法想象。
“会好起来的啦，毕竟按照我上辈子的经历，到后来也只是没什么力气，会颤抖而已。”
她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周鹤鸣。
这么看来，她上辈子最后也没有选择治疗，那手术的费用与代价，肯定是一个非常难以承受的数字吧。
周鹤鸣对于金钱的认知又加深了不少。
“不说这个啦，你看，我的左手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少女抬起左手，朝着周鹤鸣张开手指。
她的手好小。
周鹤鸣这么想着，下意识抬起右手，和她对掌。
温热，柔软，却又有着斑驳伤痕的手掌相触，纤细的手指与他的指腹微微摩擦导致的瘙痒感，他还没细细感受这一切，就看到少女的手指收拢。
葱葱柔荑绕开了他显得修长的手指，从指间缝隙钻进来，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扣住了他的手掌。
“阿鹤，这时候你应该也回握住女孩子才对哦~♪”
周鹤鸣默默地也合拢手指。
两人十指相扣。
以前看那些小说里的描述，周鹤鸣始终不理解，恋人之间十指相扣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他看来，不过只是接触面积更大的牵手罢了。
而当这件事真正落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有些恍然。
“我听说，当这样牵手的时候，手和心脏是一样大小的。”
周鹤鸣回忆着看到的书上的说法，直视脸上勾勒出羞涩浅笑的程霜降。
“所以，十指相扣的时候，也是两颗心距离最近的时候。”
“阿鹤你说这样的话......”
少女看着他眼眸中赧然的自己，低吟呢喃。
“......会让人一辈子都不想松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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