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们的努力，算什么？
冯修远活到这把年纪，早见惯了生离死别，见过了太多离奇因果，哪怕是冯月河死在自己前面，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
他早已稳如老狗。
可眼前的这个东西，还是让他浑身发僵，仿佛正午时分，在最烈的太阳下，在最拥挤的大街上，活活见了鬼。
不。
是大街上见了一群鬼。
怎么可能的！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
根本就不合理。
完全没有逻辑。
盒子里，居然是高总管的首级。
冯修远风里来雨里去，曾经也是刀山血海里的滚刀肉，自问什么诡异场面没见过。
可他还是想不通，高总管的首级，为什么会在顾山河家里。
这么久时间，东字号上上下下，不计成本的寻找，算什么？
许百财处心积虑，算什么？
钱志云为了调查消息，散了一半家产，又算什么？
“你……哪来的？”
冯修远凝视了很久很久，一遍又一遍确认真实性。
最终，他认了……首级就是高总管本人。
他转头看着顾山河，久久才问了这么一句。
“算了，别说了！”
“其实从你来私塾开始，就和之前截然不同，仿佛是开悟了一样。”
“这也正常，有些人经历大起大落，会性情大变。”
“或许，你遇到了什么机缘，这也没什么奇怪，但你要自己守好秘密，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包括我，包括冯月河……懂吗？”
冯修远摆摆手，示意顾山河闭上嘴。
确实，开悟也好，机缘也罢，没什么奇怪的。
在这乱世之中，能走起来的高手，哪一个没有机缘傍身。
上到东字号的高家，他们能在鱼东镇打下半城，就是上一任老爷子盗墓，碰到一个高手墓冢，拿到传承，从此一飞冲天。
下到自己这个滚刀肉，祖上打铁的，是哥哥得了一笔横财，这才有了起色。
可惜，哥哥拿了横财，被歹人惦记，全家被杀，只留下冯月河这一个血脉。
“你记住，这颗首级，是我冯修远出城剿匪时，在贼窝里找到的，和你没有任何关联。”
冯修远看着顾山河，再一次叮嘱道。
这是在保护顾山河，他不能让哥哥的惨剧重演。
自己好歹是个一转，还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一转，完全可以扛住这件事。
“弟子明白！”
顾山河点了点头，心里也卸了这块大石头。
事实上，这颗人头对自己毫无用处。
当大总管？
开什么玩笑，任命是今天下的，狗命是明天丢的。
卖出去？
有命花吗？
也就是了解了冯修远和冯月河为人，顾山河才敢拿出来。
……
“师傅，这颗人头在一个叫车匪的匪寇手里，原本是要和许百财交易。”
顾山河没有说具体细节。
“车匪，我知道这个人！”
冯修远点点头。
“原本是许三思手下一个叫三疤的人去交易。”
顾山河又道。
“三疤？”
“猪鬼？”
当初这个案子惊动整个鱼东镇，涉及到东字号，冯修远自然有所关注。
“懂了！”
“这事烂在肚子里。”
冯修远大概能猜得出来龙去脉。
那个叫牛大俊的牙人，一直在欺负顾山河，不知什么原因，猪鬼杀了他和三疤。
顾山河趁机摸尸，结果无意中拿到了高总管的首级。
以上，只是顾山河的运气。
但顾山河接下来的隐忍，才值得让人高看。
小小年纪，居然能如此隐忍。
要知道，东字号不少人悬赏首级，就连另外两个家族都在寻找这颗头颅。
他的忍耐，间接救了他的命。
有了车匪这条线索，冯修远可以做不少事情。
……
“你和月河先去第二院习武，我暂时还不能把人头交出去。”
冯修远冷静下来，仔仔细细把人头藏好。
“第三院前有高总管横死，又刚经历少东家暂管，如今到了许百财手里，每一次易主都要发生混乱，而每次混乱，都代表银子减少，这都是东家的钱。”
“大东家的承诺确实有效，可因为我的出现，第三院更加混乱，那不是大东家愿意看到的。”
“这颗人头，也可以是假的，全凭大东家一句话。”
“我拿出人头，就得有雷霆手段，让许百财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冯修远捏着拳头，嘴唇发青。
钱志云在对抗，许百财在镇压，双方红了眼，结局却是第三院收入减少。
大东家能忍一时，不可能一直忍。
高层眼里，只有利益。
情谊，承诺，多不值钱。
“从长计议，要从长计议。”
冯修远深呼吸，压抑着内心亢奋。
尸山血海里滚了半辈子，谁还能没点野心，只不过实力不济，最终认命了而已。
如今机会在眼前，谁还能淡定。
冷静！
一定要冷静。
……
内斗没有持续多久，一方被彻底压制，第三院逐渐稳定了下来。
冯月河正式卸任私塾先生职位，和新来的老秀才完成交接。
但他也没有去当核查官，而是孑然一身，拜师第二院，当了一个普通外院弟子。
因为冯修远是主事，冯月河可以免费修行。
他也是第二院里，岁数最大的外院弟子。
顾山河也拜入外院，念在他童生榜首身份，第二院免了顾山河一年学费。
外院弟子有集体寝室，也有单间。
冯月河租了两间，和顾山河每人一间，图个清静。
……
冯修远占着私塾院长的位置，一直不肯让出来。
但私塾已经搬离，许百财表面上扩张了面积，但位置比较偏僻。
之前的私塾，则简单装修，成了一个风月暗楼，专门接待官府的达官贵人，以及和东字号有生意往来的豪绅富户。
这地方，许百财蓄谋已久。
在鱼东镇，宏伟的建筑很多，但亭台楼阁，文人气息浓郁的地方，却只有这一处。
也不是冯修远有审美，而是冯月河心细，仔仔细细打磨好多年，才装饰成了书香庭院，韵味醇厚。
那些粗鄙之人来此地寻欢，也有了文人墨客的风采，十分喜欢。
冯修远阻止了几次，但许百财是大总管，他也拦不住，最终无奈被抢。
其余各项生意，也已经被安插亲信，正在稳步改革。
表面上，第三院焕然一新。
……
又过了几天。
冯修远的调令，也终于下达。
许百财挑选了个全员议事的大日子，下达调令，任命冯修远为征匪总兵。
为了能一次成功，许百财承诺了不少好条件，就是为了把冯修远架在火上烤。
我对你如此优待，你还抗命，就是给脸不要脸。
按照经验，冯修远会恼羞成怒。
这是许百财的阳谋。
你一再抗命，就会引起大东家不悦。
只要大东家不护着你，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收拾这厮。
然而，谁都没想到，冯修远欣然接受，并且顺着许百财许诺的条件，放开手脚要钱、要资源。
他还在议事厅直接点将，要走不少凶狠的莽夫打手。
这些人都是钱志云一派的亲信，这段时间一直被打压。
许百财肠子也悔青了，可大庭广众已经承诺，自己又不能公然反悔，否则大东家瞧不上的人，就成了自己。
冯修远这个阴货，算计我。
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