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纸人
王灶的泥塑身微微有异,忽地神游走马灯,浏览了一遍李麻子的赌博事迹,末了还是一个逗号,眼前却赫然跳将出一物。
竟是那种下的因发生变化后,反馈给他本人的一件果报:
一只“出千纸人”。
该纸人既能做替身,亦能赋予宿主扎纸匠术,从而点竹成金,化帛为银。
正所谓种因得果,这纸人便是果。
王灶喜出望外,这也就是说,他只要不断地种因,便能结出源源不断的果实。
大道可期啊!
平复下内心的激动后,他神往体庙香火殿间,瞧见供台上李舒的灵牌仍萦绕着涓滴愿力,心下稍安。
本来担忧这厮输急眼会导致断了香火,这来之不易的愿力,他可是视若珍宝。
转念一想,万一之后这缕愿力真的消失了,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干脆先利用了它!
于是王灶牵引这缕愿力,移步广法殿,催动了一项名为【巡视】的法术。
行使该技能,如同动物巡视自己的领地,眼睛化作清风拂过方圆十里,巡视此间事事物物。
山间的飞禽走兽没啥好看的,他径直地拂向山脚下一条炊烟袅袅的村庄。
适逢哺食时分,家家户户都在揭锅烧饭。
他循着饭香沿着一户人家敞开的大门就进去了,到庖屋里一瞧,郎在劈柴,妾在烧饭,孩童在斗蛐蛐。
温馨。
又折出去打算去别地看看,忽然瞧见一半大少年伏于篱墙,单目窥视邻舍茅房,另一只手则在下方捣鼓,嘴里还嘟囔着:
“刘寡妇好丰满啊……”
凑近一看,臭小子,竟在偷觑妇人浣身!
下流。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临”,王灶决定进屋深入批判一下,哪料竟被大门粘贴的两幅门神气势一冲,拦截在外。
想不到这门神颇有讲究,王灶顿时索然无味,移步巡视别处去了。
远远地,瞧见一户人家门前站着三三两两,肩挑大刀、身材牛高马大的汉子,正目绽凶光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一对老夫妇。
“大人,请宽限一段时日吧。”老汉面露难色,“今年光景不好,地里也没个好收成,再加上朝廷田税反增,您您,您这‘护田税’,俺们家是真的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啊!”
“好家伙,皇粮交得起,区区一点护田税却拿不出来,我看你是中饱私囊,自个揣兜里了吧,甭废话,抄家!”
领头的独眼汉子一脚踢开虚掩的大门,率领着俩手下便杀了进去,到庖屋里一把掀开米缸盖儿,却见刮不出半两米垢后,顿时恼怒地摔打砸拉一通闹呼,发现那对老夫妇又哭又跪的堵在门前苦苦哀嚎。
独眼汉子急赤白脸的冲上去将他们一把扯了起来:“起来别嚎了,搞得我等像在打家劫舍一般,你要知道,这护田税实际是交给那天上龙王,保佑你家今年有个好收成,往后这田里地里就不会闹鼠患闹虫灾,更不会决堤淹了你家庄稼,我等代收护田税,实则是在慷慨助人,你晓得不?”
老夫妇对视一眼,心里那叫一个苦,若真有龙王,今年的收成便不会如此惨淡,分明是他们这帮恶棍在背后捣鬼。
谁家不交护田税,往后田地里必定“天灾”不断,实则是人力所为,他们又何尝不知?
只不过诉苦无门罢了。
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有钱交钱,没钱交粮,实在都没有,就如同现在这般,任人抄家打砸。
“大人,俺们家的光景您也看到了,已经到了没米揭锅的地步了,若非乡邻接济,能否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老汉只能卖苦。
独眼汉子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屋外,以为他们可算是良心发现,哪料却是斜视着里屋方向,悠悠的来了一句:
“听说汝家有女初长成?正好庙里缺个侍奉龙王的女流,不如这样,这月的护田税延后,但你家闺女得跟咱走,侍奉龙王可是件美差,说不得来年她就能拿得出钱银来孝敬您二老。”
语罢,便挥手示意手下进屋拿人。
侍奉龙王是假,侍奉淫贼是真,老妇听得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老汉只觉心脏突突,连忙冲上去想要阻拦。
独眼汉子腰间“锵”地一声,寒刃出鞘,倏地拦在老汉鼻前。
“劝你莫要不识好歹。”
俄而,及笄之年的黄花闺女就这样被一名黑肤汉子当作货物般扛在肩上带走了,任她如何哭喊挣扎都无济于事。
老泪纵横欲要上前阻拦的老夫妇被独眼汉子的刀柄一推,撞倒在地。旁边围观的村民们无不动容,却无一人敢上前打抱不平,甚至连吱声都不敢,生怕引火烧身。
这伙狠人自恃人多势大,借着龙王名义,到处征收莫须有的护田税,软硬兼施,手段极其残忍。
倒不是官不究,而是民不敢举。
早些年有个进城报官的,结果不过几日就被削了脑袋,吊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据说夜深了靠近树下还能听见“他”发出的阵阵啜泣……
出来巡视的王灶撞见这一幕,那叫一个糟心,尤其是脑海中还给出记忆,在朝廷未禁淫祠之前,这对老来得子的夫妇曾多次抱着女儿去他庙里烧香祭拜,更是徒增一股无名火燃烧。
世风日下,自个领地里,凭空冒出个“抢钱龙王”来,好家伙,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叔可忍,侄可忍不了……
正当王灶想要顺着恶棍屁股追上去,不想愿力消耗殆尽,巡视结束,眼睛被风沙一吹,退回到了山上灶王庙的那尊泥塑身里。
又变回了没得自由的木头人,王灶恼火得很。眼下没有愿力托梦给王船山,因此无法委托他去帮老夫妇出头。
突然脑瓜子灵光一闪,意念祭出了先前得到的那只出千纸人。
说是能替身,我且试试是与不是?
八尺身段的纸人凌空显形,稳稳站在案前,整体模糊不清,似乎尚未捏形造像,随着王灶神往其间,忽地感觉背后风掌一推,魂儿顺势脱离了泥塑,渗入了纸人体内。
摇身一变,纸人就是我,我就是纸人。
王灶感觉到脑海中涌入了妙不可言的纸扎类知识,与此同时,睁开眼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双手双脚竟栩栩如生。
这哪是纸扎的,分明就是血肉之躯!
王灶适应新躯后,大步出门去,终于以另类的“肉身”走出了这扇山门。
日夜交替,大地一片暗沉,魑魅魍魉集体复苏……
王灶直奔山脚下的暮霞村庄,伴着羸弱犬吠,叩响了传来阵阵啼哭的老夫妇家那扇紧闭的大门。
欲救少女,须先觅得贼窝所在,因此得请人给自己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