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桐城派之时地
桐城派之时地是一个亟待厘清的问题。多数学者以为康乾时期是桐城派的活动期,但桐城派的实际影响要大得多。自道光至于宣统,近代桐城之文先后相继,贯穿于整个近代。至于桐城派之地域则更为复杂,流播于南北,远非桐城一县所能限定。
前人早有天下文章在桐城之说[11],姚莹所作《惜抱先生行状》中亦有此意。曾国藩《〈欧阳生文集〉序》谓:
乾隆之末,桐城姚姬传先生鼐,善为古文辞,慕效其乡先辈方望溪侍郎之所为,而受法于刘君大櫆及其世父编修君范。三子既通硕望,姚先生治其术益精,历城周永年书昌为之语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学者多归向桐城,号“桐城派”,犹前世所称“江西诗派”者也。[12]
曾国藩论桐城派时,京师已有梅曾亮讲论桐城之文,此派已风行大江南北。巴陵吴敏树《与小岑论文派书》论“桐城文派”时谓:“所称桐城文派者,始自姚郎中姬传称私淑其乡先辈望溪先生之门人刘海峰。又以望溪接续明人归震川。”[13]并提出了桐城之文不可为派的反对意见。晚清侯疑始之诗,其《绝句答友人》中也有“桐城文派”一词:“王(石谷)画苏书温李诗,桐城文派梦窗词。咸同以后成风尚,吾意难同肯诡随。”[14]稍后《清史稿·姚鼐传》载:
康熙间,侍郎方苞名重一时,同邑刘大櫆继之。鼐世父范与大櫆善,鼐本所闻于家庭师友间者,益以自得,所为文高简深古,尤近欧阳修、曾巩。其论文根极于道德,而探原于经训。至其浅深之际,有古人所未尝言。鼐独抉其微,发其蕴,论者以为辞迈于方,理深于刘。三人皆籍桐城,世传以为桐城派。[15]
桐城派的活动时间,前人已有论述:关于桐城派的开创,魏际昌《桐城古文学派小史》将戴名世列为“桐城四祖”之一。至于桐城派退出文坛的时间,章太炎《马通伯先生像赞》“文章之寄,是唯枞阳,公殿其行”之论已经明言马其昶为殿军。由此可以确立桐城派大致的活动时间。然桐城称派之前,桐城方以智博学能文而雅好程朱理学,钱澄之古文质朴宏肆、不事雕琢,直接影响到方苞的古文创作,自为桐城派之先导。尤为重要的是,方苞被目为桐城派的开创者,然而纵然加入戴名世,仍然不足以立派。与之同游者尚有朱书以善古文著称。方、朱、戴皆以善古文名重一时,故可称派。至于后期,林纾等与马其昶同时并相往还,持论相近,尽管为桐城文人所轻,也应属桐城派之流别。故桐城派的始末,大抵与清王朝兴亡时间一致。
关于桐城派的活动地域,自应以桐城文人活动之地域为核心,康乾时期,桐城县为桐城古文之渊薮。然而不得囿于桐城一县。清初江南苏皖一体,桐城文风郁盛;江南省分治后,安庆府作为安徽省府驻地,为清代江南文化一大重镇。“昔人称其山深秀而颖厚、水迤逦而荡潏,钟美蕴灵,巍然为上游都会,良有以也。”[16]桐城之文得以沾溉兴盛,颇具水木江南之精神。同时桐城与周边地域之畛域并不分明:“桐城县,本汉枞阳县,属庐江郡。”[17]周边歙县、潜江、舒城、庐江等地皆与桐城有着密切的文化交往,以安庆为中心的皖南文人交往自应为桐城派活动的一部分。从更广的地域看,尽管桐城派以桐城为中心,徽州文人活动与桐城派水乳交融,难以截然分开,其思想倾向相近者,也应属桐城派。至于流寓文人,“在桐言桐,则亦桐之文也”[18]。江淮、淮扬之间文士言桐城之文者亦不乏其人,同样当属于此派。姚鼐自祖辈以来,已三世居金陵,主讲之扬州梅花书院、徽州紫阳书院、安庆敬敷书院与江宁钟山书院皆不在桐城。因而受桐城派之熏染,取舍一致者,均为桐城派。桐城归属之安庆府处“九江之北,三楚之南,南滨大江,北界清淮”[19]。流风播扬,岭西、湘乡、新城、莲池之文皆属桐城古文,乃至日本也有桐城派弟子。故桐城文派为一代古文之正宗。起自清初,讫于清末,桐城派从安徽一隅蔓延,以桐城为中心,包括江浙湘赣,北逾河朔,南达粤西,东至闽中,都有桐城派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