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章 庙会触情
谢榕屿倚着马车打盹,紫锦袍子沾满晨露。沈知意踏过门槛,正瞧见他懒洋洋地叼着根狗尾草,玉冠歪斜地挂在鬓边。
“世子这般困倦,倒像是昨夜翻墙去了醉仙楼。”她故意将竹帘掀得哗啦作响。
谢榕屿被惊得呛住,狗尾草掉在纹靴面上:“小知意好狠的心...”他撩开车帘时袖中暗香浮动,“这可是专程熏了西域沉香的暖轿。”
沈知意望着窗外倒退的柳树。谢榕屿闭目养神时,侧脸被晨光镀了层金边,倒显出几分难得的端方。
她忽然想起李承渊总说他顽劣,此刻瞧着倒像是话本里端方如玉的世家公子。
“沈大人这般盯着看...”谢榕屿忽然睁眼,琥珀瞳仁里跳着促狭的光,“可是觉得本世子比那冰块脸顺眼?”
沈知意指尖叩在小几上:“世子可知程家小姐擅抚绿绮琴?上月她在太后寿宴奏《鹤鸣九皋》,连承乐坊的琴师都赞不绝口。”
“无趣。”谢榕屿玉骨扇尖挑起她一缕碎发,“本世子更爱听瓦肆的莲花落,鲜活,热闹,像你。”
车辕忽然颠簸,沈知意扶住窗框轻笑:“世子这般说辞,倒像是给醉仙楼的姑娘们练出来的。”
“沈知意!”谢榕屿忽然倾身逼近,紫锦暗纹掠过她眼睫,“若我说我推拒的这些婚事,皆因...”
“二位贵人,南华街到喽!”车夫吆喝声突兀响起。
沈知意掀帘望去,糖画摊的焦香混着百戏班的鼓点扑面而来。她拎起裙摆跃下车辕,绯色官袍扫过谢榕屿云锦袖口:“世子爷再磨蹭,糖画可要卖完了。”
沈知意站在吹糖人的摊子前,老师傅鼓着腮帮吹出凤凰展翅时,她忽又想起娘亲曾应她的糖画。
“发什么呆?”谢榕屿将龙形糖画塞进她手心,“尝尝,加了漠北的雪蜜。”
沈知意咬碎龙角,甜腻在舌尖炸开:“世子这般熟稔,常带姑娘来?”
“你是头一个。“谢榕屿玉骨扇扫开挤来的人群,“甜吗?本世子可比糖甜...”
话音未落,沈知意忽然拽着他挤进傀儡戏棚子。三尺红台上,青衣木偶正唱着《凤求凰》,她望着傀儡师翻飞的牵线手指:“世子看这戏文,司马相如若非当垆卖酒...”
“本世子宁做牵线人。”谢榕屿忽然握住她欲指戏台的手,“执子之手...”
“让让!让让!”喷火艺人突然闯进场子,烈焰惊得人群四散。沈知意踉跄后退,撞进谢榕屿泛着沉香的怀抱。他护着她退到灯柱后时,紫锦袖口被火舌燎出焦痕。
“受伤了?”沈知意扯过他手腕查看,“既来这热闹之地,还要穿得这般隆重?”
谢榕屿却将烧焦的袖口晃了晃:“这衣服就是小爷我的常服。小知意若心疼,不妨...”
“两位贵人买盏河灯吧!”卖灯老妪适时打断,竹篮里莲花灯晃着暖光。
沈知意蹲下身挑灯时,指尖一顿,河灯纸面映出她微颤的睫毛:“世子可知真正的倾慕...”
谢榕屿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青玉步摇,低声道:“你怎知我不懂倾慕?”
“是知晓她喜甜却畏寒,于是搜罗四海蜜糖,是见不得她为旁人涉险,宁烧蟒袍挡灾。”他忽然摘下玉冠,“更是愿舍了风流名声,求个棋逢对手。”
而此时的沈知意早已一手拿着糖画,一手提着河灯退回到糖画摊子前。
谢榕屿戴回玉冠,在人群攒动中挤过来。突然他眼睛瞪得溜圆,嘴上似在叫骂着。
沈知意后退半步,循着谢榕屿的眼神在转身时撞上青玉冷光。
李承渊握着鎏金簪立在胭脂铺前,玄色锦袍被暖黄灯笼镀了层金边,惊得糖浆滴在她七品鱼袋上。
苏婉柔突然从茜纱后闪出,踮脚要将海棠绢花别在他襟前:“渊哥哥定是给我挑的簪子...”玄色衣袖倏地避开,绢花轻飘飘落在沈知意溅了糖浆的官靴旁。
鎏金护甲勾住鱼袋丝绦的刹那,沈知意已旋身捏住苏婉柔手腕:“苏小姐这招'天女散花',那赵玉颜定是曾言传身教。”指尖在苏婉柔脉门轻轻一压,“这金丝绦用的是江南云锦,每根丝值三钱银子。”
“妹妹好大的官威。”苏婉柔甩开手后退,浮光锦披帛扫翻糖画摊的竹签筒。谢榕屿踏碎满地糖渣:“苏小姐这力道,镖局该聘您当趟子手。”
李承渊剑鞘突然横在两人之间,将手中的鎏金簪递到沈知意眼前:“赔你的金丝绦。”
簪头青鸟衔着的玉铃铛与她官袍禁步撞出清响,沈知意尚未开口,谢榕屿的玉骨扇已率先将其挑起:“小知意升了七品,自当配前朝凤尾纹。可比某些人的青玉值钱。”
杂耍班子的铜锣声骤然炸响,火流星拖着赤红尾焰窜向人群。沈知意拽着惊惶的稚童后退,官袍却被挤得贴在李承渊的衣襟上。
苏婉柔尖叫着扑来,李承渊剑穗突然缠住沈知意手腕,带着她旋身避开汹涌人潮。
灯柱硌得后背生疼,沈知意抬眸正对上李承渊眼底摇曳的烛火:“大人逛庙会需要挟持官媒?”
谢榕屿的嗤笑从灯影外传来:“李兄这手法,倒像是戏文里的英雄救美...”袖口扫翻糖画锅,龙形糖稀“啪“地黏在苏婉柔新裁的披帛上。
谢榕屿将一张银票塞进糖画老板手里,“赔你的锅。”
“我的浮光锦!”苏婉柔抖着爬满金丝糖浆的披帛跺脚,谢榕屿却将碎糖龙挑到沈知意面前:“小知意若嫌苦,吃口甜的。”
“糖画易碎。”李承渊剑尖轻点,糖龙稳稳落在她掌心。
沈知意倔强地咬碎龙角:“可我自小便爱这易碎的东西。”糖渣沾在唇畔,像极了儿时偷吃的模样。
夜晚的月老祠笼着红纱,沈知意跪在蒲团上掷茭(jiao)时,供案突然被两锭元宝砸得倾斜。
谢榕屿倚着门框抛玩金叶子:“月老若有灵,就该...”玉骨扇忽然被剑鞘抵得撞上门环。
“世子谨言慎行。”李承渊将裂成阴阳鱼状的桃木茭放在供案,指尖擦过她抽签的手背。
“有老鼠!”
苏婉柔的袖口“不慎”带翻香炉,香灰直扑沈知意面门。
李承渊广袖翻卷将她揽进怀中时,沈知意听见玄色暗纹下如擂鼓的心跳声,混着他肩头的血腥气...那支青玉簪不知何时刺进其皮肉。
“李大人好谋算。”谢榕屿用玉骨扇尖挑起染血的簪子,“这苦肉计本世子倒要记入《风月宝鉴》。”
沈知意后退半步踩到散落的茭杯,耳尖腾地晕上红泥:“我去寻伤药...”
“不必,这点伤不算什么。”李承渊反握其手腕,但很快又如触电般放开。
“柔姐姐,知意,你们也在这里?”只见程嫣然与一众女子迎面走来,“还有承渊哥哥和谢世子也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