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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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采阴补阳

沈知意攥着袖口的帕子,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梁家的竹篱笆墙下,晒着半干的菜叶,梁婶握着筛子的手悬在半空,黄豆骨碌碌滚了一地。

“知意,你可算回来了!”阿婶的脸上笑出几道褶子,眼角的泪珠却跟着颤巍巍的,“快进屋喝碗热茶,此次回来,准备在镇子上待几日?”

“阿婶,”沈知意反手握住其粗糙的手掌,“听说你们要把阿花许给荣记赌坊的掌柜?”

筛子“当啷”落地。里屋传来捣药的声响,梁叔握着药杵从门帘后转出,腰间的旱烟袋晃出几片碎烟叶:“哟,知意来了?阿花,快给你沈姐姐端把藤椅来!”

“怎不见阿山?”沈知意扫过堂屋墙上新贴的《耕织图》,竹帘后的土炕上堆着半旧的《千字文》,“听说要送他去私塾?”

梁叔的旱烟在门槛上磕出火星:“咳,孩子大了总得识几个字。”

“那阿花呢?”沈知意打断他,目光落在墙根处缩成小团的身影上,才过金钗之年的女孩穿着洗褪色的粗布衫,发间别着朵捡来的野茉莉,“如今镇东头的女学堂开得热闹,阿花这般聪慧…”

“知意!”梁婶突然抹起眼泪,围裙在小腹上绞出褶皱,“你今日若没事就先回去吧,我家的事不劳你操心…”

“梁叔梁婶!”沈知意提高声音,“我无意插手别人家事,但律法写得清楚,若你们知法犯法…未及笄的姑娘哪能说嫁就嫁?那且休怪我要横插一脚了!”

“扑通”

阿花突然跪下,前额磕在石板上:“爹,娘,求你们别卖我!阿花每天都能帮你们割两亩麦子,能去镇上卖菜…”

“你这混账!叫你多嘴!”梁叔抄起墙根的竹条劈头砸下,竹节擦着阿花的发顶扫过,却在半空被截住。

沈知意张开手臂护着身后的姑娘,竹条抽在她手背上,顿时绽出道血痕。

“梁有为!”她的声音像冰锥扎进梁叔脊梁,“当年要不是我娘把后山坡的三亩地借给你,你们梁家早饿死在荒年了!如今倒想起卖女儿换银子?”

里屋传来瓷器碎裂声。阿山攥着本书冲出来,青衫下摆沾着墨迹:“爹,你要卖妹妹?她才十三岁啊!”

“阿山!”梁婶扑过去捂住儿子的嘴,眼角的泪珠顺流而下,“你爹都是为了你的读书钱!私塾先生说再凑不齐五十两,就不准你去了…”

“别说了!”阿山甩开母亲的手,书卷“啪”地摔在地上,“我宁可去码头扛麻袋,也不愿用妹妹的清白换功名!”

梁叔突然瘫坐在门槛上,旱烟袋滚进泥水里。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宣纸:“你们当我愿意?看看这告示!”

沈知意接过纸张,墨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诚聘十岁至十四岁良家女,嫁入高门为妾,聘金百两。”落款处“荣记赌坊”四个字力透纸背,右下角盖着拇指大的朱砂印。

“那日我带阿花去米铺换粮,”梁叔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荣掌柜在茶楼见了她,那油光满面的样子,我原以为高门大户总比农夫强,阿花迟早要嫁人…谁知道是被‘买’过去做妾!”

阿花的哭声突然噎住,指尖抠进沈知意的裙角。

沈知意将告示折好塞进袖中,“我去荣记问个清楚。阿花,你且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怕!梁叔,阿山私塾的余款还差多少?”

“五十两。”梁叔盯着地上的裂缝,“今年虫灾闹得凶,菜叶子全喂了青虫,米铺连糠都不肯赊…”

“知道了。”沈知意转身时,瞥见墙上挂着的锄头柄,磨得发亮的木头上刻着“梁”字,还是当年她爹帮着削的。

荣记赌坊的大门像张开的虎口,门楣上“日进斗金”的匾额被烟熏得泛黄。

沈知意按住腰间的官媒腰牌,铜牌上的纹路在掌心里发烫。

从前她作为民女,绝不被允许踏进半步,如今却能挺直腰杆走正门。

堂内骰子声此起彼伏,熏香混着汗味扑面而来。沈知意刚跨过门槛,就见西北角的八仙桌旁闪过道玄色身影。

李承渊握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对面的苏婉柔正用帕子沾着酒渍,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哟,这不是沈大官媒吗?”苏婉柔的声音甜得发腻,指尖绕着金丝穗子打转,“怎么,官媒当腻了,想尝尝骰子的滋味?”

沈知意扫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冷哼道:“苏小姐倒是好兴致,李大人公务缠身,竟还有空陪你掷骰子?”

李承渊的指节敲了敲桌沿,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办公事。”沈知意故意凑近,袖间的沉水香混着脂粉味扑进他鼻尖,“难不成李大人要管起我的差事?”

苏婉柔的脸色瞬间铁青。就在这时,几道寒光破空而来,“噗嗤”钉在李承渊面前的桌上,竟是三枚柳叶镖。

苏婉柔尖叫着扑进李承渊怀里,发间的珍珠钗刮过他下颌。

“啧,美人救英雄?”高台上传来懒洋洋的笑声,谢榕屿晃着玉骨扇走下来,“小知意,几日不见,倒是学会勾引人了?”

沈知意后退半步,腰眼抵在桌角:“世子爷这是哪门子话?”

“小知意?”苏婉柔从李承渊怀里探出半张脸,妆容花得像调色盘,“原来妹妹和镇国府的世子爷这么熟?说来也对,上次在镇国府,可是有人亲眼瞧见…”

“瞧见什么?”谢榕屿忽然逼近,扇尖挑起沈知意的下巴,玉坠在胸前晃出残影,“是瞧见她亲我,还是我亲她?”

“谢榕屿!”李承渊“噌”地拔剑出鞘,寒光映得他眼底通红。谢榕屿不慌不忙地展开扇子:“哎哟…我们‘表兄’这是急了?”

“够了!”沈知意踩住谢榕屿的靴尖,疼得他龇牙咧嘴,“我今日来是找荣掌柜的,你们俩要打就去外面打。”

“哎呦喂,各位祖宗!”圆滚滚的荣掌柜挤开人群,肥肉把腰带绷得像琴弦,“上次你们打坏我的好几只金贵物件,到现在还没赔呢…”荣掌柜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位官媒娘子,找小的有何贵干?”

沈知意扯出告示拍在桌上,茶水溅在“妾”字上,晕开团墨渍:“荣掌柜好大的胃口!才过金钗之年的姑娘都敢要来纳妾?你家夫人怕是要拿剪刀剜了你的心!”

荣掌柜的小眼睛瞪得像铜铃:“冤枉啊!这告示不是我贴的!我荣老三对天发誓:我虽说好赌,可从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敢…”

“放屁!”沈知意拍得桌子嗡嗡响,“落款明明是荣记赌坊!你当我不识字?”

荣掌柜的胖脸瞬间白得像发糕,三层下巴抖得几乎要掉进领口里。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是...是刘侍郎,小的真不知道他名字啊!他说娶未及笄的姑娘能'采阴补阳',还说这是太医院的秘方...小的就是个跑腿贴告示的,每亩地收三两跑腿费啊!”

沈知意的指尖几乎戳到他鼻尖:“哪个刘侍郎?为何只在花溪镇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