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盐水鸭 洪小巧 奶油蛋糕

金市，这座被誉为“鸭都”的城市，其吃鸭历史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期，以板鸭和盐水鸭为代表，后来成祖迁都至京城，金市的鸭子也跟着飞到了京城。

所谓京城的狗都比外地的高贵，京城的鸭子也很快成为了一张响亮的文化名片，以至于很多人只知京城烤鸭，殊不知这烤鸭根源在金市。

从“无鸭不开餐”到“无鸭不开怀”，以亿为单位的鸭子在金市消失在人们的胃里，在后世，金市被调侃成“没有一只鸭子可以活着走出的城市。”

洪小巧今天拎过来的，就是金市大名鼎鼎的韩家鸭子，皮白肉红骨头绿，鸭皮有韧性，鸭肉极嫩，瘦而细腻，咸中带鲜。

也许是原材料没有受到过污染，绿色纯天然走地鸭，张盐觉得，这鸭子比他后世吃到过的鸭子都好吃。

于是张盐筷筷不停，惹得谢兰怒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人小巧还没吃几块，都被你吃完了！”

洪小巧的父亲洪流是张慈瑞的战友，洪，张两家算是世交，经常你给我送点吃的，我给你送点用的，关系很好。

洪小巧今天来没什么特别的事，说是她妈妈让带只鸭子过来给张家人吃。

洪小巧穿一身碎花布拉吉连衣裙，彼得潘领，泡泡袖，露出两条玉藕一样的胳膊，配上略带点高跟的方头小皮鞋，听到谢兰说话时，正嚼着红烧面筋，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听到谢兰的话，她连忙说：“没事的，张盐爱吃就多吃，还有呢。”

张盐也跟着连连点头，筷子依旧不停，向谢兰表示你看人家都没讲什么。

张盐前身是喜欢洪小巧的，也许是遗留的影响，当张盐和洪小巧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对洪小巧有种莫名的好感——也不奇怪，洪小巧生的可爱漂亮，又具备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勤劳，是真正的能顶半边天的妇女同志，谁又不喜欢呢？

“吃吧，就知道吃......”谢兰无语，遂夹了只鸭腿放在洪小巧碗里，“小巧，看你又瘦了，供销社天天人挤人，来，吃根鸭腿。”

吃完饭，洪小巧抢着去洗碗，谢兰有意没争过。

趁着洪小巧洗碗的功夫，她拉着张盐到一边小声说：“不是我说你啊，人姑娘都追家里来了，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吗，你们俩什么时候把关系给定了，我和你爸放心，这样对人洪家也有个交代，两家人都看着你呢，你能不能长点心？”

“......点心？还有点心吃吗？”

张盐不想正面回应，他也有些苦恼，这才刚来几天，还没有完全接受这具身体呢，又得上赶着把人好好一个姑娘给霍霍了，他自觉不合适，万事拖字诀，就想先相处段时间再说。

“你啊你！”谢兰恨铁不成地用手指点了点张盐的头。

“小巧，你妈是不是在单位呢，阿姨正好找她有点事情，正好，你替我管管张盐，多大个人了，被子也不知道叠！”谢兰的行动力很强，为了尽快抱上孙子，当洪小巧洗完碗出来，她立刻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家，给年轻人机会。

洪小巧比张盐大一岁，一直以张盐的姐姐自居，女孩本来发育的就比男孩早，很长一段时间，张盐就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萝卜头。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各种运动的交替，两人的轨迹逐渐被拉远，直到张盐知青返城，两人才恢复了联系。

因此两人成年了之后，独处的机会还真不多，所以当谢兰关门离去时，洪小巧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狭促和害羞。

为了让自己自在起来，洪小巧尝试着寻找小时候和张盐相处的感觉：“张盐同志，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被子还不知道叠？”

“那你帮我叠吧。”张盐手朝床上一指——他苦笑不得，也佩服谢兰的良苦用心，临走之前真趁洪小巧没注意，把早上她亲自叠好的被子又给弄乱了。

“叠就叠，阿姨说了，就是让我管你的。”洪小巧走进张盐的房间，边叠，边打量。

桌子上的稿纸吸引了她的注意，“大作家，你又写了什么，我能看看嘛？”在洪小巧的印象里，张盐自从回了城，就经常投稿，但从来没有被录用过，她也看过几部张盐的大作，在洪小巧看来，我们家张......不对......张盐写的似乎也不差啊。

张盐递给洪小巧一块西瓜，这瓜是一早放在水桶里凉着的，没有冰箱倒也透心凉，“一个短篇小说，叫《十八岁出门远行》，你要想看就看吧，先吃瓜。”

洪小巧接过西瓜，坐在椅子上，边吃边看，

“柏油马路起伏不止，马路像是贴在海浪上。我走在这条山区公路上，我像一条船......”洪小巧念出了声，“张盐，我感觉你这句写的不错唉，天热的时候，走在路上热浪滚滚，就感觉像是船一样，但是吧......”

“但是什么？”

“但是你这个字太丑了，像狗爬，哈哈哈哈......”

张盐看着自己不堪入目的字，心想自己已经尽力写了，但奈何两辈子加起来没一个写的好的，原来的张盐写的更差。

而且长期电脑打字，连着写了几千字，张盐确实有些手酸，似乎洪小巧的字写的不错，于是他心念一动，小嘴一甜：“小巧姐，这个小说还没写完，要不我来念，你帮我写啊，我的字实在难看。”

一声“小巧姐”，让洪小巧有些害羞了，这些天来她和张盐都是互称同志的，虽然有些俏皮的意味，但总归不那么......那么亲近。

死张盐，榆木脑袋，怎么不早喊。

洪小巧不愧是在供销社历练出来的金牌社员，很快调整了状态：“写可以，上次你欠我一顿饺子没还呢，这次你打算欠我什么？”

“等稿费下来了，请你吃奶油蛋糕，可以吧？”

八十年代初，普通面包店无鲜奶油技术，只有涉外酒店有奶油蛋糕提供，通常售价20元以上，且需提前预订，是不折不扣的奢饰食物，充满了浓浓的小布尔乔亚气息，颇受工人同志们喜爱。

“这还差不多，你说吧，说慢点，我来写。”

洪小巧后来无数次回忆那个下午，彼时张盐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文学青年，远不是闻名全球的大作家。

他们两个一个说，一个写，连时间也凝固在笔尖了，风吹过来，拂过她的发丝，耳边是喜欢的人的声音，笔下是关于少年闯荡世界的文字。

对于洪小巧来说，那一刻，那个小房间，就是她的全部美好世界。

写完之后，张盐说，走吧我们去投稿，如果过稿，我一定请你吃奶油蛋糕。

洪小巧说，好，我相信你，肯定能过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