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光珍珠筏
波斯湾的季风裹挟着乳香与没药的气息，将“麒麟号“的鲸骨灯笼帆吹得如海蛇般起伏。这种新型帆桁以抹香鲸肋骨为支架，绷紧的鲛绡帆布浸透了南海月华珠粉，夜航时便化作流动的银河——二百艘宝船首尾相连，灯笼帆次第亮起时，整支船队宛如被星辰拖曳的玉带，蜿蜒横亘在波斯湾与锡兰岛之间的深蓝绸缎上。
海生倚在艉楼栏杆上，掌心的琉璃灯盏映出跳动的火苗。这是他用波斯商船沉没时打捞的琉璃残片熔铸而成，灯壁蚀刻着二十八宿纹路，灯油则是南海特有的磷虾熬炼的荧光膏。此刻他正用这盏灯诱捕乌贼，船舷下方的水域已被搅成一团幽蓝漩涡，墨蓝色的生物如流星般撞向琉璃罩，触须缠满灯架时，海生便用特制的青铜镊子夹取它们喷涌的墨囊。
“小子，你养的这玩意儿快把锚链都染黑了！“周铁锚的瘸腿敲打着甲板，独臂拎着的龟甲灯照见海生满手的靛蓝色黏液。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掌突然按住航海图边缘，那里正摊开着波斯使臣送来的《霍尔木兹海图》。“看看这个。“他枯瘦的指尖划过图上一串蝌蚪状符号，“他们说这是能指引亡灵的'尼普顿之泪'。“
海生凑近细看，那些符号竟是发光的夜光贝绘成的星图。每颗贝壳都镂空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内部封存着某种发光微生物，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呼吸。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在手心的南洋砗磲，那里面同样藏着会发光的星砂。“这不是亡灵的泪，“少年摩挲着贝壳边缘的刻痕，“是活着的星路。“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麒麟号“已驶入阿曼湾的迷雾。波斯使臣哈桑的翡翠头巾泛着冷光，他捧着的鎏金银匣里装着传说中的“海神之眼“——一颗鸽卵大的珍珠，表面浮凸着与虎符相同的“允“字篆文。哈桑苍老的声音在议事厅回荡：“郑和船队曾在三十年前护送先知穆罕默德的圣裔东渡，如今我们要沿着同样的星路西行。“
海生盯着海图上逐渐清晰的航线，指甲深深掐入檀木桌面。昨夜诱捕的乌贼墨汁在航海图边缘绘制的夜光贝图案，此刻正随着船身颠簸泛起涟漪。那些贝壳排列成的轨迹，竟与哈桑展示的《尼普顿之泪》完全吻合。“他们在说谎。“少年攥紧父亲遗留的虎符，胎记在锁骨下灼烧如火，“真正的星路不该是直线...“周铁锚突然扯开领口，露出左胸狰狞的烧伤疤痕。“真正的星路是活的，就像这条疤——“他猛地撕开绷带，露出皮下蠕动的银色血管，“它会自己寻找最短的路径。“
议事厅骤然陷入死寂。哈桑的翡翠头巾坠落在地，鎏金银匣里的“海神之眼“突然迸发刺目金光。海生本能地举起琉璃灯，灯焰在强光中竟化作翡翠色，照亮航海图边缘的夜光贝轨迹。那些贝壳排列的轨迹开始扭动，竟在海图表面勾勒出另一条蜿蜒的航线，终点指向波斯湾深处一座被遗忘的珊瑚岛。
子夜时分，船队遭遇珍珠风暴。直径百丈的珍珠贝群从海底升起，贝壳表面浮凸的星图与夜光贝轨迹完美重合。每颗珍珠都在释放电磁脉冲，宝船的铁锚、罗盘、甚至船员的铁制兵器尽数失控。哈桑的护卫队拔出弯刀劈向珍珠贝，刀刃却像被无形的手抓住般扭曲变形。
“用乌贼墨汁！“海生扯开喉咙嘶吼。他早将诱捕的乌贼墨汁灌入特制的青铜罐，此刻掀开盖子，靛蓝色的黏液化作遮天蔽日的墨云。墨汁遇水瞬间凝结成半透明的屏障，将珍珠贝群的电磁场折射成七彩光晕。更妙的是，那些夜光贝在墨云中自动排列，形成指引方向的星路。
周铁锚的独臂挥动铁钩，将青铜罗盘抛向墨云中心。罗盘指针疯狂震颤，在墨云表面刻出一道荧光轨迹。海生顺着轨迹调整船舵，“麒麟号“破开墨云时，竟发现前方海域漂浮着整座由珍珠构成的宫殿。宫殿穹顶镶嵌的珍珠颗颗如满月，月光透过珍珠折射出的光束，竟在海面织出一张通往珊瑚岛的星轨网络。
哈桑的护卫队趁机抢夺“海神之眼“，却被周铁锚用铁钩勾住咽喉。“真正的海神之眼在这儿！“老人举起海生绘制的夜光贝航海图，图上发光的轨迹正穿透珍珠宫殿的墙壁。海生这才看清，所谓珊瑚岛竟是沉没千年的亚历山大灯塔遗迹，塔顶的玻璃镜片仍反射着月光，将整片海域变成巨大的透镜。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珍珠宫殿时，海生终于读懂父亲留下的暗语。虎符内侧的凹槽与“海神之眼“严丝合缝，组合后的玉雕在阳光下投射出建文帝御笔亲书的《星槎秘录》。书简记载的星路并非直线，而是由无数珍珠、砗磲、珊瑚组成的立体网络，每个节点都对应着失传的牵星坐标。
“他们要找的不是星路，而是时光。“周铁锚抚摸着灯塔残存的青铜铭文，字迹已被海水侵蚀成波浪状，“当年郑和焚烧希腊火船时，曾在这里埋藏了改变航路的机关。“他敲击灯塔基座的频率逐渐加快，整座建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海水逆流而上，在塔顶汇聚成直径百丈的水晶球，球内封存着永乐年间的月光——那正是修正星路的关键。
哈桑的翡翠头巾飘落在水晶球表面，折射的光芒照亮航海图边缘的夜光贝轨迹。那些贝壳排列的轨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由发光水母组成的桥梁，直通珊瑚岛深处的洞穴。海生握紧父亲的虎符，胎记在锁骨下绽放出翡翠光芒。当他踏入洞穴的刹那，身后传来波斯商船解体的轰鸣——哈桑引爆了自毁装置，但那些夜光贝轨迹已深深烙印在海图的星轨里。
晨雾散尽时，“麒麟号“已驶离珍珠风暴区域。海生站在船头，望着航海图上不断延伸的发光轨迹，忽然听见父亲的声音混着鲸歌传来：“真正的星路，是让每颗星辰都找到回家的方向。“他摸出怀中的琉璃灯，灯焰在朝阳下化作翡翠色，照亮了航海图边缘新绘制的夜光贝图案——那不是终点，而是通往无数未知星海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