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坝区中的“丘陵”:自然地理上的“孤岛”
除了从行政归属上看,地湖乡犹如一片行政管辖的“孤岛”外,其自然地理结构同样可以理解为一座坝区中的丘陵“孤岛”。在会同县广坪镇加油站问去地湖的路怎么走,老乡会指着远处的一片山区,明确地告诉你那就是地湖。地湖所处的位置和周边的平坝区相比,犹如一片坝区中凸起了山区。查阅天柱县地湖乡人民政府党政办相关资料得知,地湖乡境内最高处为秀灵山,海拔690.7米,最低处是江口村,海拔285米。整个地湖乡的平均海拔比周边平坝地区的海拔高。加之,在地湖境内,溪流纵横,地表崎岖不平,与周边的坝区比较,犹如两重天。当地气象资料显示,地湖乡的平均温度要比坝区低几度,雨量也比周围的坝区多几百毫米,常年达到1000~1300毫米,气候显得更湿润。不管是地质地貌还是气候都具有低山丘陵特征。作为山地,地湖乡还有一个突出的水文特点,那就是没有任何境外的大河流经此地,该乡的溪流都是发源于本乡而流向坝区。加上山高坡陡,从地湖乡流出的溪流流程短、水流急,从地湖流出的溪流最终都在江口村村口汇聚,并最终流向会同境内的坝区。就这个意义上,地湖乡实际上是周围坝区的一个水塔。不论从自然结构的任何一个角度看,地湖乡与周边坝区存在明显的差异。将其作为一个特殊的行政区去对待,显然有其自然地理结构的特征在其中发挥潜在的作用。
解读地湖乡地名的由来,还可从该乡乡民的语意分析,同样可以发现这里确实是一个自然地理结构上的“孤岛”。在历史上,地湖这一名称经历了多次变更。在文献典籍中,一般将其称为“地湖”,但在田野调查中,当地乡民告诉笔者,该地正确的名称应该叫“地壶”。但奇怪的是,1953年建“岩鼓乡”,因此该乡曾一度被称为“岩鼓乡”而非“地湖乡”。从汉语语意结构看,这三个名称在语意上完全不相关联,很难想象这三个名称是指同一个地点。然而,当地乡民对“地湖”名称的由来进行了如下的解释。他们认为整个地湖乡从远处眺望,犹如一把酒壶,因而将该地称为“地壶”,但这样的命名方式显然与汉语的语法相左。在汉语的语法结构中,修饰词要置于中心词之前,如果真是因地形或地貌像酒壶而得名,那么就应该叫“壶山”或“壶地”,而不可能叫“地壶”。不过老乡的这一解释倒是给了笔者一个很好的提示,因为如果从当地苗语的语法出发,就不难发现,其中心词与修饰词位置恰好与汉语相反,修饰词置于中心词之后,因而将壶形的山地称为“地壶”,恰好符合当地苗语的语法结构。

图1-6 地湖得名的那坵“壶形田”
不过,相关文献资料记载,宋时当地苗族的生活习惯不是用酒壶饮酒,而是用大腕喝酒,宋人陆游撰写的《老学庵笔记》就有类似的记载:“辰、沅、靖州蛮……贮缸酒于树阴,饥不复食,惟就缸取酒恣饮。”[4]可见用碗喝酒在苗族地区由来已久,而且至今依然。因此,以酒壶去命名他们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在逻辑上也很难讲通。足见,“地壶”一名中的“壶”显然不是指代酒壶。加之,该乡还可以写成“地湖”,“湖”与“壶”在汉语中读音相近,但含义却不同。乡民们也反复申明,他们这个乡境内完全没有湖泊存在,之所以写成“地湖”,完全是为了显得典雅。这样的解释同样不足为凭,但给了笔者很好的提示,此处的“湖”或“壶”,显然是出自苗语的音译,而不是出自汉语的语汇。
咨询了懂苗语的专家后得知,“湖”这一读音在苗语中的语意是砍伐大树后,残留在地下的树桩,含义接近于汉语的“根”或“本”。至于这个名称中的“地”字,也是苗语中习见的地名专用词,其读音接近于da或de,这个词在苗语中专门作地名的中心词使用。直到今天,在苗族分布区中还有打郎、打榜、打粱这样的地名存在就可以佐证。但写成“打”字在汉语中不容易理解,而写成“地”字就容易被汉人理解了,因而,此处的“地”可能是用汉语的近音字翻译的结果。考虑到地湖的所在地是一片丘陵山区,从远处看是一片拔地而起突兀的山地,外形酷似一根巨大的树桩,称之为“地湖”,从苗族的语意出发,恰好合情合理。因此,从这样的语意出发,我们也可以看到地湖从自然地理角度看确实是坝区中的山地“孤岛”。
地湖乡此前又被称为“岩鼓”,其语源也同样一脉相承,“岩”意思是一座巨大的石山。称为“鼓”,是指其外形像一面巨大的鼓,“岩鼓”一词的结构同样遵循苗族语法的习惯将中心词至于修饰词后,因而“岩鼓”的语意是指该乡像一个鼓形的石山区。对比“地湖”和“岩鼓”的含义后不难发现,地湖乃是用苗语称呼当地的音译,而“岩鼓”则是对当地苗语地名的意译。总而言之,该乡在历史上曾使用的3个地名,从汉语的视角看,根本弄不清其含义,但从苗语的视角看,这三者之间却存在严密的内在语意联系。这样去理解不仅弄清了该乡得名的依据,更主要的还在于该乡的自然地理特征是一片孤悬在坝区周边的低山丘陵,证实了它是名副其实自然地理结构中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