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太卜署卜师斗法
太卜署,乃是太常寺下辖的衙署之一,主事占卜问事,预测吉凶,为朝廷的重大决策,提供卜筮支持。而他们这些人,在大唐,统统被称之为天文郎。
除此之外,太常寺下还有太乐署,太祝署,太医署,廪牺署,汾祠署,两京郊社署等衙署。
此刻,太卜署的一处占卜室内灯火通明。
占卜室外,则簇拥着一群人,纷纷向占卜室里张望着。
只因为,此时占卜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一群卜师命运的射覆比赛。
与其说是一群卜师,倒不如说是一群卜师和另外一个卜师的命运射覆比赛。
简朴的占卜室里,八个头戴幞头,身着青色宽袖袍服的人,以八卦环绕的排列方式,分别列席而坐。
射覆占卜,也是以大小六壬式,龟甲裂纹,蓍草术,铜钱等占卜术为主。
故而他们面前,各有一个几案。几案上,则摆放有六壬盘,龟甲,蓍草,铜钱等占卜工具。
而在他们环形排列的中央部位,则端坐着一个二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子。
这男子异常清瘦,身形更显得颀长。
同样,他也是头戴黑色幞头,身着石青色的圆领宽袖袍服。
不同的是,他的幞头下面,散落着一片长发。眉宇间,也有一缕发丝掠下,直下左眼之间。
那青袍的袖口,似乎也异常的宽大,他双手放下,宽大的袖口仿佛彻底包裹了他的身躯。
腰间系着的一根深色革带上,左边挂着一个绣着阴阳图案的乾坤袋和一个绣着符文的符箓袋,右侧则挂着一个紫铜六壬盘。
他面型圆润,面色如皎月一般温润而皎白。
斜眉入鬓,双目又若明珠般,透着冷冽的寒光,又仿佛夹杂着一抹柔和的暖意。
而鼻梁却如青瓷冰裂,莹润微光下隐见细纹,似乎一笑就能化尽疏离。
鲜红的嘴唇,似乎涂抹了唇红,哪怕微抿着嘴唇,却如有迷人的笑意流露。
他明明是一个翩翩而立的陌上郎君,但这般的面容体貌,却又浑身流露着堪比女子的魅惑之美。哪怕长安城最富有姿容的娘子,若是见了他,怕也会有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然而,他的眉心之上,一道狭长如眼的红色瘢痕,仿佛又平添了几分邪魅。
这让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涌动着鬼魅而妖诡的气质。
在这些人之外的最上首,上面同样摆放着一个几案。
几案后面,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头戴软脚幞头,身着青色圆领袍服。不过,他的衣缘上绣着神色滚边。腰间系着的黑鞓铜銙革带上,铸有北斗星纹图。
这种革带也是他的身份象征,在大唐,只有品级到一定程度的官员,才有资格佩戴带銙的革带。
此人,正是太卜署卜正。
今日的射覆比赛,乃是由他所主持。
他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倒扣的瓷碗。
卜正左侧,是一个四方形,一尺见方的题板,上面分别写了四个词语:毛笔,宣纸,天蚕,蟾蜍。
卜正看向众人,一脸正色说道,“你们已经看到,此碗中之物,乃是题板上四者其一。时间一炷香,现在开始。”
卜正话音刚落,一个小厮已经捧着一个香炉而来,端放与几案上,插上一根香,点燃了。
此刻,下面八人,已经分别开始进行操纵面前几案上的工具。
射覆,早先只是游戏。通常需要预先在一个容器里藏一个东西。接着,将这个东西和其他三个不相干的东西的名字列出来,然后让其他人猜度。
这些人可以通过占卜来进行猜度,这便是射覆。
而在大唐,射覆已经不单单是简单的游戏,而是身为太卜署,对于卜师的占卜术的考核。
这八个人都在忙着进行占卜,但唯有坐在中间那男子,却无动于衷。
他的神色之中,更流露出一副不屑于与其他人为伍,去进行占卜的傲慢。
“这个李秋寒,还真是另类。他不去占卜,难道想通过静坐来射出碗中物品。”
“那可不好说,李秋寒会妖术,保不齐还真能隔空猜中碗中之物。”
“听说他是五官阎罗转世,额上那红色瘢痕,是能看穿狐妖鬼怪的鬼眼。”
“我也听说了,这李秋寒好像对卜师的占卜预测一直不屑一顾,和卜师们有很深的矛盾。”
“也正因如此,太卜署的卜师们才对他无法容忍,联合卜正,组织了今天的射覆比赛。若他李秋寒输了,今日就要离开太卜署。”
占卜室外,一群人此时议论纷纷。
卜正缓缓抬起头,瞥了一眼门外,轻咳了一声。
门外众人,纷纷住嘴。
卜正此时目光转移,落在了端坐中央的男子,冷声问道,“李秋寒,射覆已经开始,你要以如何方式占卜?”
“卜正,我还是那句话。任何占卜都不准确,所以我不用。”李秋寒抬眼看了一眼卜正,正色说道。
“狂妄!”几个卜师里,有人冷冷讥讽一句。
卜正闻言,嘴角也露出一抹轻蔑。
李秋寒的狂妄自大,以及对卜师的占卜术质疑,从他进入太卜署就已经开始。
而他不务正业,却专门从事捉鬼驱魔,服务那些达官显贵,完全和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一般,俨然也是丢了太卜署卜师们的身份。
这更让卜正无法容忍,若非卜丞,他早已将李秋寒驱逐出太卜署。
只因为,李秋寒却是卜丞引荐进来的。
但,今日射覆之赌局,即便太卜丞亲自出马,也必然不能挽留住李秋寒。
射覆,乃是太卜署卜师们的必修课,他们寻常多加练习,早就烂熟于胸。
况且,今日之射覆,卜正也暗中和下面卜师有所串通。
目的,就是要做局,彻底将李秋寒驱赶出太卜署。
卜正注视着李秋寒,冷声问道,“不用占卜,想必你有其他射覆之法,不知何时道出你的答案?”
“卜正,我已有答案。”李秋寒不等卜正话落,立刻说道。
众人纷纷骇然,惊异的看向他。
如此短的时间,他已经射出碗中物品,这可能吗?
卜正也心生疑惑,“是吗,那你快说?”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卜正四个问题。”李秋寒没有急于说出答案,而是反问卜正道。
卜正疑惑不解,看了几眼李秋寒,问道,“你且道来。”
“第一个,敢问题板上毛笔可有一尺长?”
“没有。”卜正冷笑一声,懒洋洋回答。
“第二个,敢问题板上的宣纸,可是黑色?”
“你说是就是。”卜正甚至懒得去回答李秋寒如此可笑的问题。
但,李秋寒并不在意,继续追问,“第三个,敢问题板上的天蚕,可是长有翅膀?”
“对对,长了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卜正强忍笑意,一手撑着下巴,支在几案上,随口回答。
李秋寒不等他话音落下,再次询问道,“最后一个,敢问题板上的蟾蜍,可是长了三只眼睛,六条腿?”
“胡说,你一派胡言,你几时见过三只眼睛,六条腿的蟾蜍?”卜正忽然站了起来,气呼呼的怒斥李秋寒道。
李秋寒却在此时也徐徐站起来,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柔媚一般的笑意,“卜正,我已经射出,碗中是一只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