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相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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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花窖

方舟神威凛凛的出场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黄符成灰的刹那,一声没来由的狗叫,更是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方舟让陈桢跟他走,脚下却丝毫没有停留,径直夺门而出,直奔后院。

陈桢真的怕了,在后面连滚带爬叫嚷着:“大师等等我!”

孔维真对陈九指讷讷道:“你这位小朋友…好高大。”

孔维真是有见识的,符纸自燃,秒杀怨灵,这算常规手段,但看见方舟不似寻常人的身型,以及膝盖和手肘四处扎着银针,虽猜出是某种秘法,却不明就里。

这一切陈九指都是首次开眼,讶然暗呼神异。

这时,陈涌铭走上来,淡淡说了句:“这是神降,请祖师附身降魔。”

他说着看向陈九指,“这位小先生是你的朋友?”

陈九指只在电视上见过陈涌铭,当即胸中升出豪气,“我家租客,稔熟的很。”

陈涌铭眯起眼睛,有些诧异,有这种功力的玄门师傅哪个不是大家族的座上宾,租客?

“卦馆?”

“医馆。”

“……”

这就有点扯淡了。

陈涌铭不再说话,冲陈九指和孔维真点点头,招呼保镖,走向后院。

孔维真摩拳擦掌兴奋道:“机会难得,我们也跟去瞧瞧。”

陈九指深以为与孔维真重建关系有大大的好处,当下握了握手中符箓,跟孔维真并肩而去。

有人带头看热闹,其他人不甘落后,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大厅,乌泱泱走了个干净。

侧方走廊内传来脚步声,小小的一道身子走出阴影,站在金黄色的一大块夕阳光斑上。

陈小蕊垂头抿嘴,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挪动脚步,沿着墙根走向后院另一头的杂院。

……

方舟踏草而行,每一步都带起草根泥土,陈桢拍马也赶不上。

更何况,前面的方小师父压根不走寻常路,奔至三层小楼的后院墙下,膝盖弯都不弯一下,生生拔地蹦起一层楼高,跟着手一抓一拽,又上一层。

到了三楼窗外,翻身而入。

陈桢见状,回头看去,呼啦啦一堆人,当下一咬牙,加快速度绕到楼前跑上三楼。

陈桢路过小黄鹂的房间,向里瞥了一眼,没人。

隔壁陈旺的屋子门也开着。

陈桢身体素质极差,扶着门框大喘气,只见大床上并排躺着自己的亲爹和小黄鹂。

陈旺赤裸着身子,小黄鹂黄裙轻裹,两人都昏迷着。

而高大威猛的方舟正手持罗盘,在墙壁八个方位贴着黄符。

陈桢死咬嘴唇,看看方舟的背影,又看看床上昏迷的陈旺,眼神几番轮转,手里出现一把刀子。

方舟在衣柜上方的墙角贴上一张黄符,头也不回地开口:“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人?”

陈桢不答反问:“你真能救活他?”

八方符纸贴满,方舟转过身,扯出一根绑着铜钱的红线,绕着木床缠了一圈,路过陈桢的时候也不避让,直接将他绕在其中。

“我修玄门,斩妖除魔是我的本分。”

“他这样还能活下去?”

陈桢指着陈旺的裆部,殷红一片。

方舟说:“很巧,我也略懂医术,救人治病也是本分。”

陈桢咬牙道:“两斤金条,你救一个放一个。”

方舟自然知道是救谁放谁,看着他,隔了会儿才说:“陈桢,乙酉年已丑月辛卯日辰时生人,你四柱八字都不错,命格平顺,本应做个安稳的富家翁,你知道,你为什么短寿么?”

陈桢愕然:“我短寿?我能活到多少岁?”

方舟不答,继续绕着第三圈红线,悠悠道:“十二岁破身,陆续奸污家中三房、五房、六房姨母和陈小蕊生母,本已淫邪附骨,现在又想弑父?”

他掐指算了算,笑着冲他比划一个“OK”。

陈桢问:“三十都活不到?”

方舟依旧没答,只说:“富贵于你何加焉?”

陈桢还想再说什么,群众上楼的声音传来,他闭上了嘴。

当先到门口的是陈涌铭,他语气尊敬地站在门外问:“小师父,我们能进么?”

方舟向外打量一眼,笑道:“最多四个人,不害怕的可以进。”

陈涌铭不再说话,默默进门,靠墙而立,保镖跟在一旁。

孔维真紧随而入,他止住保镖,冲陈九指招手。

陈九指忐忑着问方舟:“舟哥儿,我能进么?”

方舟清楚他嘴里的能不能是安不安全的意思,见到他手上握着的符箓,也总算知道陈豆豆为啥会中招了。

他让陈九指也靠边站,随后关上门,故意问陈桢:“我现在要救你爹,你让是不让?”

陈桢嘴唇翕张,瞥见了陈涌铭,心知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他不开口,陈涌铭却心有所悟地开了口:“麻烦小师父救人要紧!”

陈桢垂首不语,本想退开床边,可腿就像焊死在地板上一样,动弹不得。

“我这是…”

他惊愕开口,可方舟压根不理他,陈桢只见那黄袍小道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随即砰地一跺脚。

本晚霞映照的整间屋子,突然暗了下去。

门窗关闭的屋内凭空起风,温度骤降如冰室。

一旁墙边的四个中年男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目眦欲裂地看着陈桢的肩膀。

左一个右一个,两个婴灵坐在他的肩膀上荡着脚,与方舟之前所见不同的是,四只小脚上都套着圆圆的花花绿绿的小布鞋,与那只哈巴狗脚上的无异。

“这间屋子八方通幽阵已开,你们都可以暂时过阴观冥,陈桢,你可对这两个小弟弟眼熟么?”

陈桢自然也看见肩膀上的东西了,像压着两块冰,四只小腿像冰冻的藕段,一片青白,毫无血色。

颤巍巍抬头,本笑眯眯的两双眼睛也缓缓低下来,瞳孔和眼白都消失了,浓黑如墨。

陈桢嗷地叫了一声,他现在特别想晕死过去,奈何异常清醒。

“左边的,是你和你六姨母的孩子,右边是你和小黄鹂的。”

孔维真和陈九指只当听乐子,陈涌铭却面色漆黑,本能要骂畜生,却觉得这种时候不该开口干扰道士作法,又压制住了。

陈桢咽了口唾沫,叫道:“不可能,他们…她们显怀就堕了。”

“所以叫堕胎婴灵嘛。”

方舟一边淡淡说着,一边朝小黄鹂的头上贴上一张黄符,人中处扎入一根造型古怪的砭石针。

方家梁留下的这套砭石针之所以名贵稀有,正因为是仿古制作,并非现代那种全部细针,而是镵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员利针、毫针、长针、大针,《黄帝内经》记载的九针俱全,额外加了四枚30毫米的细长毫针,凑满《祝由十三针》。

四根长的正在方舟身上插着,小黄鹂鼻下这根小宝剑形状的粗针,便为鍉针。

针入,黑血乃出。凝成一股,逆流到脑门上,染黑了黄符,被方舟撕下后,丢到一旁。

小黄鹂喘息间睁开眼,迷茫看着周围,瞪大眼睛指着陈桢叫道:“鬼…”

方舟重新往她额头打了一张净心符。

“安静,看着就行。”

小黄鹂退缩到床角,不敢动了。

方舟两手入袖,同时抽出符箓,默念口诀,啪啪两声,两张黄符贴到陈旺的“人中”,将那一小坨整个覆盖住。

“人都有三衰六旺,运程起伏本是常事,你们父子二人却把祖上积攒的福气都挥霍在淫之一道,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符箓燃起,久久不灭,伴着一股烤猪毛的味道,缕缕黑烟打着旋上升,方舟双手指诀变幻,火势越来越旺,最后呲一声同时熄灭。

陈旺的“人中”随着黄符一起化作尘灰。

方舟现在很想调侃陈桢一句“来,将你妈妈叫醒”,但陈桢已经吓懵了。

“你两个…”方舟对陈桢肩头的两个婴灵说:“天意如此,他们父子都曾经历过生而不养,你们俩注定会被孕而不生,既被人强行炼化,做了坏事,我就没办法帮你们超度转生了,两个小红包,走吧。”

方舟递过去两张浸满血砂的符箓,俩小孩儿恢复正常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争抢着接过,胖乎乎的指头触碰的刹那,火线沿着指尖飞速蔓延全身。

不消片刻,黑瓷般碎成渣渣,风吹而散。

方舟看着陈桢说:“他们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被炼制成婴灵,身上只遗存着你们父子俩的七情六欲,不对,没有那么多,你和陈旺只有淫欲最旺盛,他们又怎么可能懂呢?”

陈旺也醒了,不是刚醒的,只是刚能睁开眼而已,被两个婴灵附身激起仅存的淫欲三日,连狗都差点哔了,其实他一直清醒的知道外部情况,只是身体不受控制而已。

方舟指着他说:“你本也是佣人所生,从小苦难尽受,本应福泽后半生,可你却不知珍惜,将更大的恶意施于他人。陈旺,一炷香,留遗言吧。”

陈旺眼下除了羞愧,只剩气愤。

他没看陈桢一眼,颤颤抬手,气息微弱地冲着陈涌铭说:“收回老宅,换副棺材。”

八个字,咽了气。

方舟淡淡说:“瞧,连生欲都没了。”

说着,转头看向其他人看不见的视觉死角——衣柜和墙壁的缝隙处,绿色的纸扎人半镶在墙体里,露出半张脸,注视着床上的尸体。

陈旺咽下最后一口气,纸扎人缓缓匿进墙中,不见了。

方舟心念口诀,一跺脚,八个角落的符箓簌簌落下,天光大亮,温度回升。

陈桢颓然坐在地上发呆。

方舟口中嗬嗬,拔掉四根长针,大力拍打胸前七个穴位,噼啪噼啪,骨骼回缩,身子矮下一些,猛地一个踉跄,扶着床脚站稳。

“舟儿哥,没事儿?”陈九指走过来扶住他,方舟小声冲他说了几句话,陈九指脸色大变:“豆豆…”

方舟晃晃头:“你快去,我没事。”

陈九指“嗐”声,一拍大腿,转身冲着孔维真道:“孔兄帮忙照看,我先离开。”

孔维真抱抱拳,看着方舟说:“这…小师父?”

方舟摆手,对陈桢说:“三万美金,潮州武馆的东西,你怎么说?”

声音飘进陈桢耳朵里,让他眼睛一下亮起来,“没事儿了?结束了?”

方舟说:“结束了。”

陈桢本能地觉得哪不对劲,但此时脑子已经不转了,立即兴奋地扒着床脚说:“马上!马上差人给你送回去!钱,货,外加礼,不差分毫。”

方舟虚弱地点点头,正要应声,陈涌铭一步上前,一脚踹倒陈桢:“混账!奸母弑父,引鬼上门,你还妄想继承财产不成?”

保镖不给陈桢任何开口的机会,瞄准下巴,一脚将陈桢踢晕。

陈涌铭冲方舟抱拳道:“陈家不会亏待小道长,给我两个小时,东西都会到位。另外,冒昧问一下道长,这背后使鬼之人是谁?”

方舟对视陈涌铭的眼睛,淡淡道:“女佣吴氏之女,陈小蕊。”

陈涌铭的表情告诉方舟,他不认识。

“午间我通幽过阴,与她斗法,不成想她小小年纪神通竟然不弱,已逃了。这位先生想来也是陈家人,说句不中听的,鬼做恶有天收,人作恶,报警吧。”

陈涌铭被噎了回去,显然,这是人家小道长不想管下去了。

方舟留下最后一句,便也懒得再说,被孔维真扶着离开。

“小黄鹂没有错,希望贵府妥善处置。”

……

陈涌铭安排了一辆车等在大门口,陈九指抱着昏迷的陈豆豆已经在车里了,方舟被孔维真搀扶着上车后,看见座位上的檀木箱子和练功服包着的一摞手稿都在,登时大松一口气。

来不及向孔维真道谢,就一头砸在陈豆豆的臀瓣上,昏睡不醒。

孔维真:“快快,老陈快走,送小师父回去歇息,我晚些登门拜访!”

☰☲☱☴☵☶☳☷

午夜。

距离唐人街不远的世纪公园尚未全面开发,密林丛生。

玻璃靠着一棵树干立着,旁边是个半米深的土坑。

陈母已经死去一年多了,尸体还没有腐烂,身上的绿裙子纤尘不染,合目安详,躺在那就像睡着了一样。

陈小蕊记得这件绿裙子是妈妈最喜欢的衣裳,平时是舍不得穿的,上次穿,还是多年前说要送自己念书的那个早晨。

陈小蕊蹲在土坑里,打开一个破旧的铁皮饼干盒,将里面五彩缤纷的亮片片、糖纸、玻璃碴,仔细地贴在土坑各处,似在妆点自己的房间。

等贴好所有东西,陈小蕊吃力地爬出土坑,将小裙子上的泥土拍净,抱起比她宽几倍的大玻璃重新跳进坑里,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子。

盖住自己和妈妈。

玻璃盖住土坑的瞬间,外面的风声、汽笛声、虫鸣鸟叫都消失了,陈小蕊在一片静谧中,蜷缩在妈妈的尸体身边,甜甜笑着合上眼睛。

“妈,我困了。”

月色从树叶缝隙中落下,映亮好大一座五光十色的大花窖。

绿色的纸扎人蹲在土坑旁,笨拙地捧起泥土,一点点将花窖彻底埋住。

站在土包包上,纸扎人缓缓沉入地面,在一片黑暗中轻轻抱住睡着的小女孩。

蓦然间,风雨大作,刚刚隆起的土堆没几分钟就被雨水冲塌,玻璃氤氲着承接敲打,陈小蕊缓缓睁开眼。

隔着模糊的水幕,看见一道年轻的身影。

玻璃凭空升起,陈母的尸体凭空升起,纸扎人重新掉落出来。

陈小蕊茫然站起身,看见雨滴从四面八方穿透那道透明的身影。

“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