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银霜藤

太医院西厢的烛火在寅时三刻倏然亮起。

阳荔将最后一味药材放进石臼，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苍白的指尖。捣药声轻得像雪花落地，却惊醒了趴在药柜上打盹的小太监。

“阳医女又彻夜不眠？“小太监揉着眼睛凑过来，“这是给哪位贵人配的安神汤？“

“给御膳房的黑猫。“阳荔头也不抬，青玉杵碾碎暗红色的花瓣，“它最近总在子时狂叫。“话音未落，窗外果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小太监跌坐在药渣堆里。

待小太监仓皇逃走，阳荔从袖中取出昨夜沾血的素帕。帕上蛇形血纹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她用银针挑起一抹，血珠竟顺着针尖游走，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蛇头。

“果然是用双生蛊下的咒。“她将银针浸入药汁，蛇影瞬间化作青烟。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阳荔指尖微动，三枚冰魄针已夹在指间。

“是我。“

元澈掀开窗棂翻身而入，玄色锦袍沾着夜露。他目光扫过沸腾的药炉，最后定格在那方染血的素帕上：“你在销毁证据？“

阳荔收起银针，药炉中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神色：“殿下不该来这里。“

“太子尸首今晨被发现在寝殿。“元澈逼近一步，袖中滑出一截银霜藤，“但昨夜你我亲眼所见，他分明死在御花园。“那截藤蔓沾着泥土，断面渗出幽蓝汁液——正是太医院独有的药材。

阳荔瞳孔微缩，捣药的手终于停顿：“殿下可知银霜藤遇人血会变蓝？“

“所以这是从太子真正的死亡现场带来的？“元澈将藤蔓扔在药案上，蓝汁在宣纸上晕开诡异的图腾，“更奇怪的是，今早父皇下令三日内发丧，仿佛......“

“仿佛急着掩盖什么。“阳荔忽然抓起他的手腕，指尖按在命门处，“殿下这两日可曾心悸多梦？子时三刻是否觉得喉间灼痛？“

元澈猛地抽回手，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红痕。那痕迹像被火舌舔舐过，蜿蜒着爬上小臂。

“离魂咒。“阳荔掀开药炉，舀出一碗墨色药汁，“殿下昨夜不该碰那枚玉佩。“她将药碗推过去时，腕间银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药房大门在此时轰然洞开，十几个带刀侍卫鱼贯而入。为首的老太监举着明黄绢帛，细长的眼睛扫过元澈：“三皇子夜闯太医院，怕不是要毒害陛下？“

阳荔突然打翻药碗，黑色药汁泼在银霜藤上，瞬间腾起青紫色火焰。她跪伏在地高声道：“奴婢正在研制克制时疫的药方，三殿下是来取药的。“

老太监狐疑地凑近查看，突然捂住口鼻剧烈咳嗽。阳荔抬头时与元澈视线相撞，用唇语说了三个字：“看他的脚。“

元澈余光瞥见老太监官靴边缘，几条血红色的细虫正从绣纹中钻出，顺着青砖缝隙爬向药柜。那些虫子经过的药材竟都开始渗出蓝汁，就像......就像银霜藤遇到太子血迹时的模样。

“陈公公最近是否夜半腹痛？“阳荔忽然开口，“每日午时三刻心口刺痛？“

老太监浑身一震，手中拂尘险些落地。阳荔已捧起新煎的药跪行上前：“此药方用百年血灵芝佐以雪山莲蕊，最克心脉淤堵之症。“

当夜值班簿送到御前时，元澈的名字赫然写在取药名录上。回宫路上，元澈摩挲着袖中阳荔偷偷塞入的瓷瓶，想起她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殿下。“侍卫青梧从暗处闪出，“查清了，阳荔是三个月前顶替暴毙的老医官进宫的。但奇怪的是......“他压低声音，“太医院名录上，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更声穿过三重宫墙传来时，元澈忽然嗅到袖口沾染的药香。那香气与昨夜在御花园闻到的腐烂花香交织在一起，竟让他腕间的灼痕渐渐冷却。

此刻的太医院地窖，阳荔正将染血的银霜藤埋进寒玉匣。冰层下封着数十个相同的匣子，每个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当最新这个匣子沉入冰水时，皇宫东北角的观星台突然传来龟甲爆裂之声。

钦天监奏报的折子与元澈的密信同时抵达御书房，上面写着同样的星象警示：荧惑守心，双星伴月，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