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章 镇长送葬,棺中异动
画面随水纹轻微晃动,虽不算很清晰,但也能看得清楚。
镜花水月。
这是宋仁的第一反应。
每容他细琢磨,倒影中的画面便动了起来。
按理来说,倒影中呈现的只有画面才对,可宋仁脑海中却仿佛真的听到了声音,紧接着眼前一阵漩涡般的吸力传来。
他仿佛进入到了画面中的场景。
冰冷,潮湿,梅雨季黄昏,阴气最重的申时三刻,天地阴阳交替的特殊时刻。
这是宋仁的第一印象。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可以瞧见府院内的场景。
浓雾在青石板路上蛇行,八双草鞋踏碎满地纸钱,画面中,一场葬礼正在进行。
老槐树上栖着的乌鸦突然炸开羽毛,血红的眼珠追着摆放在院落中央的那口墨斗线缠身的阴沉木棺。
檀香混着尸臭在雕花梁柱间游荡。
十六盏长明灯照得楠木棺椁泛着油光,棺头贴着的黄符被穿堂风吹起一角,露出下面青灰色的指甲盖。
戴着玉扳指的总管捧着鎏金痰盂的手在抖,盂底那滩黑水里浮着的血丝,正诡异地扭成蝌蚪状。
寅时的梆子声卡在雨幕里。
“时辰快到了,用糯米灰浆封棺!”
妆容怪异的神婆掏出银镯,轻轻撞在墨斗盒上,叮当作响。
八个脚夫吞咽着掺了朱砂的烈酒,摸着黑将抬棺杠穿过墨线缠裹的棺身,麻绳突然无风自动,在脚夫虎口处勒出紫痕。
二姨太的绢帕捂不住抽泣,泪珠子砸在铜盆里。
管家捧来少爷生前最爱的描金蛐蛐罐,刚放进棺椁头侧的陪葬格,罐里突然传出指甲盖刮陶壁的脆响。
好不惊悚。
“少、少爷昨儿个下晌才咽的气……诈尸了?”捧罐的小厮被惊得一屁股跌坐在雨里,裤脚渗出的尿渍混着纸灰。
“混账!再乱讲话,打烂你的嘴!”
冰冷的声音传出,镇长从影壁后转出来,一席白衣湿得发黑。
他盯着棺椁底部渐渐晕开的水渍。
那不是雨水,而是混着朱砂的尸液,此时正顺着榫卯缝往下滴。
“屏息凝神,不要慌了神!申时三刻,阳衰阴盛……该送少爷上路了。”
神婆的声音回荡院内,将一块浸透黑狗血的秤砣压上棺盖。
镇长看向总管。
总管点了点头,冲着送葬队伍朗声:“时辰已到,起棺,送行!”
八位脚夫闻言,齐力将棺材扛了起来。
暴雨中,整条送葬队像条将死的蜈蚣,在满地纸灰里抽搐前行
三十二个引路人抬着引魂幡刺破雨帘,率先在前,白衣孝服的家丁抱着纸扎的童男童女并行两侧,在风里转着描漆的眼珠。
八名脚夫每走一步,棺材似乎就变重了几分。
送葬队伍刚走出镇长府,脚夫肩头的丧纹布便已渗出血印,棺材每晃一下,缠裹的墨斗线就迸出几点星火。
所有人脸上都看不出悲怆,更多的是一种惊恐。
方才给盖棺的时候,他们分明听见棺内传来牙齿啃咬的咯吱声。
走着走着,神婆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过阴桥!”
神婆猛地撒出一把铜钱,铜钱在积水中打旋,却怎么也沉不下去。
与此同时,抬棺的脚夫感觉肩上的分量骤然变轻,像是棺中人在配合着抬杠的节奏往上顶。
不等他们细想,队伍末尾突然响起尖叫。
棺头那碗倒插竹筷的祭饭里,米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霉变绿,紧接着抬棺的麻绳突然勒进脚夫肩头。
不是下压的力,是棺椁自己在往上顶!
“咯吱——”
棺材内部忽然响起抓挠声,指甲刮过桐木的声响让所有人打了个摆子。
前排的脚夫被吓得腿肚子抽筋,有人下意识地喊出声,瞧见棺材缝里竟渗出黑血,顺着墨斗线往下淌。
“不要停!继续往前走!”
神婆的铜钱剑拍在棺盖上,三柱线香突然拦腰齐断,那抓挠声愈发急促,抓挠声里混进了骨节错位的脆响,像是有什么要撕开浸透朱砂的裹尸布。
棺材猛地一沉,麻绳绷出毛边。
神婆腰间的铜铃铛突然炸成碎片,她猛地看向一旁的总管。
总管会意,摘下玉扳指按在棺盖上。
震动的棺材骤然平静,似是一切都未曾发生。
送葬队伍一路出了镇子,一只只趟着满地符灰在泥浆里拖行。
陵园内。
暴雨冲刷着新墓墓碑上未干的朱砂,将墓志铭中的“早夭”二字染得猩红。
总管微微转头,瞥见镇长咬着后槽牙,鼓动的喉咙传出一声闷哼,像是少爷最后那口卡在喉咙里的痰血。
“若不是老爷您给大姥姥顶香抬轿,少爷不该夭折那么早的……”总管欲言又止。
“住口!不可对大姥姥不敬!”
镇长猛地抬起头,天空一道霹雳,眸中涌动着血泪。
……
画面戛然而止,破碎成晃荡的水纹。
宋仁猛地回神,口中喘着粗气,抬眼看向老妪。
画面中,那个主导了整个送葬队伍的神婆,正是面前的这个老妪!
“你……”宋仁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卡在喉咙。
“半年前廿三,镇长家那小崽子出殡,八人抬的楠木棺走到半道,里头咚咚响得像擂鼓,里头的抓挠声……啧啧,比老婆子扎的纸人闹春还热闹。”
老妪指甲刮过棺沿,刮出刺耳锐响。
“那晚抬棺的八个脚夫,如今都在义庄躺着呢,八个人抬的棺,回府只剩八双鞋。老婆子我办了这么多年的白事,头一次碰上这么邪门儿的事。”
蜈蚣在干瘪的脸皮下游走,老妪的声音像砂纸磨棺材板。
宋仁指节摩挲着玉扳指,老妪镶金的牙齿在鬼市幽光中泛着森然。阴风卷起摊位上缠着红绳的蜡烛,火苗竟泛着青绿。
宋仁后颈寒毛倒竖,想起张掌柜记忆中那盏青铜灯。
未及开口,老妪突然攥住他手腕,纸扎童女“咔”地转过脖颈,漆黑瞳仁映出他皮下跳动的青筋。
“上月十五,镇长府抬棺人换了三茬。”老妪喉头发出砂纸摩擦的嗤笑,“都说痨病鬼少爷早该火化,偏要停灵七日——你猜第七夜守灵的丫鬟看见了什么?”
联想一下刚才看到的送葬画面,宋仁心中已有猜测。
“镇长儿子没有死?又或者说……以及死掉的尸体,重新动起来了?因为这枚扳指?”
“那天你就在现场,镇长到底想要做什么?幽冥龙凤灯又是怎么回事?”宋仁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往下问。
听到这个名字,老妪浑浊眼珠闪过精光,突然抓起烛台狠狠砸向那对木棺。
烛泪飞溅处,黄汤“滋啦”沸腾,浮起层油脂般的白沫,沫子里翻滚的,分明是半融的脑髓碎块!
“镇长想要让他儿子活过来,要用那盏灯给他儿子还魂!灯油要未破身的处子脑髓,灯芯得是浸过尸油的童子脊筋。”老妪凑近他耳边,腐臭气息喷在颈侧,镇长府后厨的泔水桶,最近总漂着天灵盖呢。”
宋仁心中一阵恶寒翻涌。
“哗啦!”
河面忽地炸开浪花,宋仁瞥见雾中闪过几道靛蓝色人影。
宋仁猛地将扳指收回手心,老妪则一把伸出,五指呈爪状抓向他手腕,竹架上银镯叮当乱响如同催命符。
“怎么?”宋仁瞪大眼睛,毫无防备下被其一把抓住。
老妪的表情变了,眼中冷光四射:“既然知道我跟镇长有关系,还敢跟老婆子我聊这半天?任何知道真相的人都要死!找了这枚扳指那么久,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抓了你,拿去镇长府领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