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七言古诗体制及其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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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结

古人所谓“七言古诗”,大致包括纯七古、近七古、杂言七古和骚体七古四类。其中,纯七古,顾名思义,全诗应由齐整的七言组合而成。近七古,大体上与纯七古相接近,惟全诗偶尔会有一两处特殊句,一般只有一处。其表现形式主要有以下几种:一是,全诗于整齐七言句外,多一主题句,如王建《乌夜啼》等。二是,略相当于一个七言句的两个三言,与另一句七言组成一联,如李贺《巫山高》等。三是,于整齐七言句外,多一九言句,如李商隐《韩碑》等。四是于整齐七言句外,间以一“君不见(或君不闻等)+某言”的句式,某言可以是三言、五言、六言、七言的任何一种。骚体七古,根据各种文体的显晦程度,也可分为四类:一是接近骚体的七古。二是接近纯七古或近七古,偶在某句句中间一“兮”字的七古。三是言数变化较多,而又不掺杂偶数言的骚体七古。四是言数变化最大,包括使用偶数言,类于散文的骚体七古。

杂言七古,实属七古中最为变化不测的一种。其类别,约可分为四组。第一组,是最为常见的几种体式,分别是三七言、五七言和三五七言,其中五七言尤为常见。第二组,是三、五、七言中的一种或几种与九言组合而成的一个系列。其中有七九言,有三七九言,有五七九言,还有三五七九言等。第三组,是上述四种言数的一种或几种,与九言之上的奇数言相间而成的体式。相对而言,这一系列不如第二组常见,其中有七十言,有五、七、十一言,也有七、九、十三言等。第四组,是上述三、五、七、九言、十一、十三等奇数言的一种或几种与某些偶数言,如四言、六言、八言、十言等组合而成的体式。其中有四七言、三四七言、三四五七言、三四五六七言、三四五六七八言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以上四组杂言分类,在计算言数时,均不包括“君不见”“乱曰”这种三字领或二字领,将它们看作独立于篇制之外的一种格式,应该更为合适。

先秦迄晚唐,七古言数的发展历史,大致可分为晋以前、南北朝、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六段。其中纯七言一种,除晋以前不占优势以外,其余五个阶段,均为四类之冠,只是比例有所消长而已,大致而言,其占比当以晚唐为最高,次为南北朝,最低为初唐,盛唐与中唐则大抵持平而介于南北朝与初唐之间。近七言一种,数量历段均不多,多数居于末位,仅在盛唐时,而稍胜于骚体七古。骚体七古,历来亦不甚多,大抵徘徊在第三和第四位之间,而以第三位为主。杂言一类,乃晋以前的主流体式,晋之后,其数量和地位,虽不如纯七言,但均能保持第二的位置,势头不容小视。析而言之,晋以前之杂言,主要以三七言和“其它”一类居多,而无五七言和三五七言。南北朝时,五七言一跃而成为诸言之首,同时三七言亦颇强劲。初唐则以三五七言最多,五七言次之,“其它”类较少。初唐之后,则无不以五七言为侈,“其它”一类次之,三七言与三五七言或持平,或前者更胜一筹。

在两分法的大前提下,古人之所以将“杂言七古”就近划归“七古”,而非“五古”,其原因不外以下两点:一是七言位居众言之中,下可连接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上可交通八言、九言、十言、十一言等,可用之处最多,地位也更为显赫。具体言之,盛唐六位七古名家所作杂言诗(不限于杂言七古),使用了七言而无五言者,共有三七言、六七言、七九言、三七九言、七十言、七十一言、二七九言、三七十一言、六七八九言等9种33首。反观,使用五言而无七言者,则仅有三五言1种3首。这种差距不可谓不悬殊。二是,就某一首具体的诗歌而言,七言在杂言诗中的数量,往往也居诸言之首,而起着主导作用。从初唐到晚唐,其中固然也有个别五、七言持平,或五言胜于七言的例子,但这种情形,毕竟只是少数,而非大势所趋。以上就是元明以来,将“杂言七古”就近划为“七古”,而非“五古”的根本原因所在。


[1] 衡塘退士《唐诗三百首》“七言古诗”首篇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乃是一首五六言的骚体,并无“七言”之实,本不该载录,揣其选入之由,不外有二:一则,此篇乃唐贤名作,且陈氏于复古有功,其今存诗作并无典型七古,故以此代之,以示“黄金铸子昂”之意。二则,《唐诗三百首》之前,沈德潜《唐诗别裁》“七言古诗”一目下,已赫然收有此首,不过,沈氏在此诗题旁曾明言“不另列杂言一体,因附七言古内”。可见,衡塘退士之做法,亦不过一循旧例而已。见衡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唐诗三百首》,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31—105页。

[2] 王夫之《古诗评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8页。

[3] 沈德潜《古诗源》卷十二,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291页。

[4] 倘两句三言本身组成一个双句,如白居易《日渐长赠周殷二判官》“日渐长,春尚早。墙头半露红萼枝,池岸新铺绿芽草”,则暂不视为近七言古诗,毕竟,七古里存在奇数句的篇章并不多,也非常规之制。

[5] 像李贺《神弦》“神兮长在有无间”这样带“兮”的句子,与一般的骚体句不同,故不视为骚体七古。

[6] 《全唐诗》此诗标点有误,兹据此诗用韵重加点断。见《全唐诗》(全十五册)第四册,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322页。

[7] 李白此诗第八句之五言原缺两字。

[8] 衡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唐诗三百首》,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31—105页。

[9] 这里说的“杂言”,也可以包括近七古和骚体七古。

[10] 葛晓音《中古七言体式的转型——兼论“杂古”归入“七古”类的原因》,《北京大学学报》,2008年第2期。

[11] 此处和后面所说的“杂言”,均不限于杂言七古,即包含不含七言的其它杂言诗,如三五言,但暂不包括近七古和骚体七古,以免纷繁。

[12] 《全唐诗》(全十五册)点断此诗,将“红花绿柳莺乱啼,千家万井连回谿”分属两小节,似有不妥,此两句乃“坐望”所见,宜相连,兹特改之。四个三言,宜自为一小节,依前各小节例,“携”字处特不用句号。详见《全唐诗》(全十五册)第三册,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067页。

[13] 不计古文之意浓郁的《齿落辞》一首,其中句法多有异于一般之诗歌者。

[14] 其中韦庄、韩偓、王毂三人无相关诗歌可供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