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无面的怪物（五）
凛音酱？
是在说我…吗？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啊……
意识到自己被认成“九条凛音”的刹那，藤宫琉璃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拳，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一时间仿佛整个天地都颠倒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凭什么！发生了什么！？
“缘你看清楚，是我啊，我是琉璃！”三秒后，藤宫琉璃捂住自己像是被利剑剐了一刀的胸口，强撑着站起身，向着春日缘轻声喊了起来。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这一点也不好笑……”她挤出一个笑容，试图用“开玩笑”来盖过这件事。
“凛音酱你在说什么？你就是凛音酱啊？琉璃是谁？”但事实很显然并非如此，听到她的话，春日缘露出困惑的表情。
“诶？”藤宫琉璃瞪大眼睛。
“凛音酱你听我说，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啊……”春日缘没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梦到你突然说要退出歌剧部，我真是吓了好一大跳呢，梦里的你不管我怎么挽留都坚持要走，让我好伤心，还好，还好，我及时意识到那是梦，已经醒过来了……诶？凛音酱你不来安慰一下我吗？”
“我……”藤宫琉璃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声音告诉她：“装作九条凛音安慰她吧，什么也好，只要能和缘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了。”
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她才不是九条凛音，她是藤宫琉璃，她必须做藤宫琉璃！”
藤宫琉璃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完全不明白该怎么抉择。她只知道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这在今天似乎已经是第三次了。
乱了！乱了！自从九条凛音莫名其妙不来歌剧部以后一切都乱了。
先是歌剧部即将面临废部危机；再是真田夏介的莫名出现（回想起来，和这个她极其不对付的男人相处的时间反倒莫名是她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过得比较舒坦的一段时间）；最后就是九条凛音的退部。
分明一切罪责都在于她。是她自己擅自期待，擅自承诺，擅自逃掉，可大家却对她抱有无缘无故的宽容。北条千鹤为她开解，小早川明里为她担忧，春日缘直到现在还在期待她回来。
那个人……九条凛音……她真就这么重要吗？
藤宫琉璃不明白，不理解，不能懂。
可这就是事实。
“为什么……啊……”
屈辱与不甘的泪水从清冽的脸庞顺流而下，藤宫琉璃无力的蹲了下来，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
“为什么反而是我，偏偏是我被……呜呜……”
被母亲施加的压力，被海水淹没的绝望，以及此时此刻，被春日缘忘却的苦涩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装作成熟，自以为经历许多，实则实际年龄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少女终于承担不了这一系列变故，破防大哭起来。
“凛音酱？”
光线太过昏暗，再加之少女第一时间遮住了脸，春日缘并没能看出此刻藤宫琉璃已然泪流满面。
但那被有在刻意压抑，却还是难免外泄的轻微抽泣声却是能听见的。春日缘发出关切的询问，然而这无疑是捅向少女心口的最后一柄最致命的利刃。
“啧！”
藤宫琉璃低下头，随后果断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和书包转头就跑。
这倒不是她做出了抉择——事到如今，两个选项还在她脑子里打架。拯救春日缘最为重要，可让她装成九条凛音也是绝对不行的——而是她选了一个虽可耻但有用的方案。
逃避。
也就是说，在Yes与No之间，她选了OR。
藤宫琉璃咬着牙，推开门，逃似的离开房间，只留下春日缘独自坐在房间，做着不解的表情，如还在梦中般轻声呓语：
“凛音酱？”
……
……
“怎么会这样……”
与春日缘仅隔一堵墙的走廊，藤宫琉璃背靠着墙壁，抱着衣服与书包的娇躯渐渐顺着一尘不染的光滑墙面缓缓滑下。
现在的这幅囧样可不能被人看到，她得平复好心情，处理好形象再走出这里才是。
眼泪仍在流个不停，像是将从前积累下来的委屈一次性的宣泄出来了。少女还从未想过自己竟如此脆弱，难不成以往的强硬只是伪装？
一定不是这样，只是这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被缘忘记什么的……
少女抽抽鼻子，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
鬼使神差，也不知怎么了，她此刻脑海里突然蹦出的想法竟是这幅模样千万别被真田夏介看到了，要不然肯定会被那个恶劣的家伙不加掩饰地狠狠嘲讽一番的。
他休想！
藤宫琉璃鼓起红润的双腮，抓着衣服的手逐渐收紧。
其实也不一定……
少女深吸几口气，又继续想——她现在可是没穿外套的状态，她对自己的身材还是有些自信的，像真田夏介那样“目空一切”、“恃才傲物”、“张扬不羁”、“不懂得谦逊”的家伙一定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作为小楚男的他第一眼绝对绝对会看呆吧！
他肯定会脸红的挪开视线，就算坚持嘲讽，也不过是为了掩盖自身慌张的举动罢了！
等等，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藤宫琉璃慌张的拍打着脸颊，试图将自己从这诡异的幻想中拽离出来。
被破掉外壳，于是渴望关心与爱情、天真烂漫的青春期少女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了吗？少女心说。都这种时候还做这种无谓的空想……是在安慰自己吗？又因为真田夏介是唯一认识的男生因此由他来承担这个责任吗？真是委屈，不，给这混蛋抬咖了啊……
她苦笑着，摊开怀中的衣服，正准备将其穿上，忽然猛地愣住。
不，并非无谓。
不，并非空想。
这时候她会想到真田夏介是有原因的。这很有可能是她的潜意识在告诉她，一切的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说到底，事情全都因九条凛音而起，那么，只要把九条凛音带回来不就好了吗？
这一点，藤宫琉璃心知自己是无法做到。
但或许，真田夏介可以代劳。
他甚至在这方面有着充足的经验。
据说上一任的歌剧部因人员出走的问题同样面临废部危机，濒临解散，正是真田夏介最后力挽狂澜，拯救了他们。
而尽管讨厌他的性格，但他的能力，他的态度，藤宫琉璃却是极其认可的。
他治好了明里的毛病，点出了她的不足。
虽然不知道缘对他究竟许下了什么样的承诺，但他对待自身任务的认真程度，也是歌剧部其他人望尘莫及的。
他或许……真能做到。
只要……
只要她……
……
……
不久后，在走廊穿好衣服，藤宫琉璃面色凝重的下了楼。
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电视的管家小姐察觉了她的存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那不对劲的表情，热情地询问道：
“藤宫同学做噩梦了？”
“嗯。”
藤宫琉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随即一句话也不多说，径直离开了公寓。
“诶——？”
“现在的孩子学习压力都这么大的吗？春日小姐是，这位藤宫同学也是，明明都有钱的不得了……哎呀，搞不懂搞不懂~”
管家小姐有些傻眼，但最终还是选择不管这些琐事，将视线放回电视，乐滋滋地刷起综艺来。
虽然口袋空空，但精神状态这块，那是狠狠碾压，优越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