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国师
“这花前两天还一副要死的模样，今天怎么突然长出花苞了？”
小院里，商昱泽蹲在墙角，惊奇地看着面前一株低矮的花树。
那是一株四季海棠，是三人路过御花园时捡到的，估摸着是花匠嫌弃它枝干歪歪扭扭不美观，硬生生从花园里拔出来丢弃在草丛里准备当肥料。
两个小豆丁把它带回小院栽了起来，也没怎么浇水施肥，整日蔫蔫的竟也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这几天天气冷下来，海棠花被冻掉了几片叶子，霜打的茄子一样萎靡起来，许凌烟都以为它要死了，今天一早起来仔细一看，却发现它长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
许凌烟蹲在墙角看了它半天，商昱泽傍晚散学回来瞧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株花，便也凑过来看，一下看见了藏在叶间的几朵淡红色的小花苞。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心灵手巧，所以随便种一下就把它种活了。”
许凌烟臭屁地把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末了屁颠颠跑去灶房拎了一瓢水浇下去，希望这花能再欣欣向荣一些。
虽然觉得能活下来并且长出花苞全是因为这株海棠顽强的生命力，但商昱泽还是笑笑，同意了她的说法。
他揉了揉许凌烟的脑袋，从书袋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话本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墨香斋新出的话本子，我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的，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
许凌烟双眼发亮。
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小院里养身体，吃吃喝喝睡睡，偶尔在自家哥哥的监督下装模作样看点书写点字，但更多时候还是瞪着大眼睛，苦大仇深地盯着地面发呆。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只能和一个六岁小豆丁翻翻花绳扔扔沙包，天知道她有多无聊！
因此某次偶然看到商昱泽书袋装了本话本子，许凌云就跟饿了三天的狼似的，绿着眼睛扑了上去，抱着话本子如痴如醉读了一晚上，第二天更是拉着商昱泽，撒娇卖萌打滚要他明天带本新的过来。
于是商昱泽隔两天就要在散学回宫的路上拐去书斋一趟，银袋子渐渐瘪了，书架上狗血的话本子却堆得越来越多。
“泽哥哥最好了，爱你哦！”
许凌烟撂了水瓢，欢呼一声夺了话本，顶着许凌云不赞同的目光美滋滋窝进躺椅里翻阅起来。
商昱泽进屋拿了床薄被给她盖上，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他到底是个皇子，一声嘱咐在某些时候还是很管用的，至少碧云姑姑谨记他要御膳房对两个小豆丁饭食上心的话，这段时间给两个小豆丁留了不少好东西，吃的好了，又不怎么运动，两个小豆丁眼见着长了肉，小脸小手肉乎乎的，捏起来手感好得不得了。
商昱泽暗戳戳多捏了两下，直到许凌烟烦了，扬起小手“啪”地打在他手背上，小脸严肃道：“功课做好没？夫子今天教的东西都学会了吗？泽哥哥你再不努力就要被我哥哥超过了。”
“而且你捏了我好几下了，再捏我就要生气了。”
商昱泽闻言立马收回了手，上次小团子生气，足足两天都没理他！他绝对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恋恋不舍地看了躺椅上的小团子一眼，商昱泽委委屈屈拎着书袋挤到了许凌云身边。许凌云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挪挪屁股给他空出了位置，一大一小挤在树下的长桌边安静地写起各自的功课。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沙沙的翻书声和毛笔在宣纸上轻微的摩擦声。一大两小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等到夕阳西沉，许凌烟合上话本，出神地看着收拾东西的商昱泽。
不知不觉他们都和商昱泽认识一个月了，那天晚上的一碗面直接把商昱泽的好感刷到了系统要求的60%，智障系统表示非常满意，非常干脆地宣布她的气运提升了5点，要她再接再厉，然后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冒泡。
别人的系统不是给宿主开挂就是提供一些金手指，她的系统却像个恶毒上司，除了发布任务就是把她晾在一边，她完成任务就笑眯眯给她点看不见的甜枣和大饼，没任务或者没完成的时候就把她晾在一边自生自灭，理都不理她……
【发布支线任务：进入太学。】
脾气大的，她这边坏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来为难她了。
许凌烟彻底无语。
今后她要谨记，绝对不能抱怨自己的系统，不然你一想它，它说来就来，还没地方说理去。
许凌烟有点头疼，太学她知道，是大乾最高学府，里面的学子来自五湖四海，阶层也各不相同，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商昱泽目前也是在太学听学，每日卯时去，申时归。
但她身份复杂，既不算平民，也不算权贵，因为是质子所以也没办法自由出入皇宫，除非大乾皇帝特许，否则她根本不可能跑出去上学。
商昱泽收拾完东西一抬头就看见许凌烟皱着一张小脸不知道在愁什么的样子，那小嘴撅的都快能挂油瓶了，当即好笑又好奇，凑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刚才还好好的在看书，这会儿怎么就皱着小脸了？”
“怎么了吗？”
许凌烟神情凄楚，包子脸苦闷地皱成一团，更显玉雪可爱。她叹了口气，敷衍道：“就是看泽哥哥要走了，有点舍不得。”
商昱泽揉她脑袋的动作停住，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小豆丁，心里有种别样的情绪在滋生蔓延。
自出生起他就不得父皇喜爱，大哥三哥也视他为无物，除了母妃之外，就只有二哥短暂地给他的世界添加了一些温暖，他因为二哥得以食饱衣暖，贫瘠的内心也亮起了一盏灯火，但很快这盏灯火便随着二哥的离世猝然熄灭。直到一个月前，他还是没有朋友，不被亲人在意，一丁点的温暖也再没感受过的四皇子，唯一一点慰藉是跟七妹妹的点头之交，可一个月后，他有了两个朋友，会关心他、陪着他读书做功课、跟他玩笑打闹，甚至还会舍不得他的离开，苦于每日见他的时间太短。
这让商昱泽死水一般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他第一次直面这样直白热烈的不舍，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在被人喜爱，被人惦念。心头甜丝丝的，还有一丝窃喜，商昱泽暗自欣喜，却又因为对此无能为力而失落，他努力思索着方法，灵光一闪间忽然想到今日九妹妹进入太学时带了伴读。
对啊，虽然非大乾子民不能进入太学学习，但伴读只能算半个学子，只要他禀明父皇要他们当自己的伴读，就能带着他们进入太学学堂，到时候不仅可以整日待在一起，他们也能有夫子教导，学到更多东西。
商昱泽眼前一亮，立刻询问两个小豆丁：“那你们来当我的伴读吧，这样就可以跟我一起进入太学学习。”
许凌烟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有种拨云见天的豁然感。
对哦，任务只是进入太学，又没说一定是要去上学的，作为伴读进去也一样啊。
而且伴读也可以进入学堂听讲，许凌云早已过了启蒙时期，正是需要去书院学习的时候，太学里有着大乾最优秀的大儒讲学，能教他的肯定比他们摸着课本自学的多，对他未来的发展也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到这些，许凌烟亦是双眼发亮，可转而又有了顾虑。
“你是皇子，选伴读肯定要经过你父皇同意，可我们身份复杂，他能同意吗？”
“没事，父皇一向不关注我们，对我更是连名字都不太能记住，这种小事他不会管的。”商昱泽没觉得这是个问题，“而且九妹妹都能把天钺质子指为伴读，想必父皇也不会介意我选你们。”
“我现在就去禀告父皇，等明日一早就来接你们。”
商昱泽朝他们挥挥手，风风火火拎着书袋跑了出去。
许凌烟心道稳了，拉着许凌云跑进屋里收拾笔墨纸砚装进书袋里。这些都是商昱泽送来的，两个小豆丁把他们收好放好，随便煮了点饭吃了就准备洗漱睡觉，谁知道碗筷还没来得及洗，商昱泽就蔫头耷脑地回来了。
“父皇跟九妹妹用膳呢，赵公公说得好一会儿，我把要找伴读的事情说了，赵公公就让我明天带着你们一起过去。”虽然知道父皇对自己的不在意程度，但商昱泽还是小小的难过了一下，不过也就那么一下，下一刻他就打起了精神，“明日我不在太学吃午饭了，午时回宫直接带你们过去见父皇。”
许凌烟一点也不想过去，文中的暴君对女主很温柔很宠溺，但那是建立在他面前的人是女主的前提下，面对其他人他依然是那个暴虐无道、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但不过去就没法进入太学，没法进入太学她就会因为完不成任务而被抹杀。
哎，人生就是这么艰难，小豆丁许凌烟只能被动接受。
*
次日午时，商昱泽果然准时上门，带着两个穿戴整齐的小豆丁往养心殿赶。
路上商昱泽叮嘱他们：“父皇肯定是要见见你们的，到时候别害怕，进去学着我的样子行礼问安，然后父皇问什么答什么就好。不用担心父皇为难，傅尘轩，就是天钺那边送来的质子也被父皇问过问题，但都是一些很基本的问题，比如几岁了，会不会读书写字，通过这些问题判断你们适不适合当伴读。”
“哈哈，不要紧张，父皇肯定也知道你们年龄小，根本当不了我的伴读，但父皇不会在意这些的，怎么说呢，父皇其实一点也不把除他之外的人放在眼里，要我带你们过去也就是走个过场……”
一路上商昱泽絮絮叨叨，嘴巴就没停过。许凌烟被他牵着，第一时间发现了他手心沁出的汗珠，所以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听着他的叮嘱，牵着他的手也微微攥紧，希望能以此传递给他勇气，缓解他的紧张。
养心殿矗立在皇宫最好的地段，距离小院有十万八千里。商昱泽带他们走了好长时间才终于看到养心殿屋脊上石雕的鸱吻像。
商昱泽一喜，加快脚步带着他们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另一边却正好来了一队人，正好跟他们撞上。
商昱泽愣了愣，冲走在最前面的白衣男人垂首道：“国师。”
许凌烟和许凌云得了他的提示，也低下头，想了想彼此的身份，松开牵着的手有模有样作揖行礼：“国师大人好。”
“是四殿下啊，您午时不是应该待在太学用膳吗，怎么回宫来了？”温润的嗓音自头顶传来，音色里仿佛天生带着笑意，“您身边这两位小朋友又是谁？长的好生可爱。”
那人走得近了，许凌烟抬头，才看清他的全貌，但才看了一眼便直接呆住了。
原因无他，这位国师大人太过貌美。仪容瑰杰，貌若潘安，不笑的时候泠然若天上月，笑起来便带上几分柔色，温润无双。
这位国师大人穿着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衣，衣襟和袖口却缝了一道黑色的边，冲淡了他身上那股若仙的凌然，也给他添了几分红尘烟火气。他来到许凌烟身边，低头细细打量了她两眼，又看了眼旁边与她七分像的双胞哥哥，突然“啊”了一声，恍然笑道：“是南庆的小公主和小皇子啊。”
许凌烟被他的笑晃了眼，胡乱点了下头，晕乎乎道：“谢谢，呵呵，你居然还认识我们？我还以为没人认识我们呢。”
国师大人唇边笑意更深，“去年冬日是我代替陛下迎接南庆使臣，我当然记得你们，只是没想到之后快一年的时间里一次都没再见过。”
“一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啊。”这位国师眼含深意，笑着感慨完便转身去和商昱泽说话，“所以四殿下带着他们来养心殿做什么？”
商昱泽回神，不好意思道：“我同他们交好，见他们过了启蒙的年龄却没有学堂上，便想求一求父皇准我选他们当伴读，跟我一起入太学听讲。”
“四殿下心善，陛下听了一定很欣慰。正好我也有要事要同陛下商议，不如就一起过去吧。”
“好，国师先请。”
国师大人微微一笑，道了声谢便心安理得地走到了他们前面。许凌烟不解，故意落后几步跟他拉开距离，确定他听不到后悄悄同商昱泽咬耳朵，“泽哥哥，国师不是应该在皇子之下吗？你怎么让他走前面？”
许凌烟是真的对此不解，原书中关于国师的笔墨不多，只写他叫陆雲，岁和四年祈雨治水有功，被皇帝亲封为国师，执掌钦天监，后来几次预言又都成真，多次拯救大乾百姓于水火之中，颇得百姓爱戴和朝臣信奉，就连不信神佛的商墨尘都对他的本领深信不疑。
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朝廷封的官，走在皇子前面真的好吗？
见她疑惑，商昱泽偷偷瞄了陆雲一眼，侧头低声解释：“是这样没错，但国师很厉害，父皇都敬他三分，大哥三哥也都对他礼遇有加，我当然不敢让他走在我后面，和他一起走我心里也发怵，所以还是我们走在后面吧。”
这位国师这么牛的吗？
许凌烟陷入沉思，她努力回想原书剧情，然而并没什么用。书中国师的剧情不多，他和暴君的谈话也多是商议批哪块地给皇子开府、划哪块地给皇子当封地，还有一次是因为男主捣鬼，商墨尘找国师占卜瞧瞧，再不就是商玖玖失踪或是被绑，国师被找来算算她的具体位置，根本体现不了国师的强悍地位和大乾皇室对他的信重。
书中他也只与商玖玖见过几面，属于跟太学太傅一样戏份少的配角，因为本身就是个极易相处的人，所以几次见面对她的态度都不错，大结局时更是对商玖玖为帝没什么异议，带头恭贺新帝登基，这就更让他显得像一个背景板、NPC，谁又能想到原文里一笔带过的人物背景经过自我修正变得如此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