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咖啡厅的时空裂痕

落地窗过滤着午后三点钟的阳光，在拿铁表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案。陆远秋无意识地用银匙搅动着咖啡，金属与骨瓷的碰撞声在突然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你说什么？当年投票竞选体育委员，我唯一的一票不是胡采薇投的？“

西装袖口的铂金袖扣在桌面磕出轻响，三十二岁的商业新贵此刻却像个困惑的少年。他对面坐着的高强推了推金丝眼镜，这个动作让陆远秋想起高中时被粉笔灰染白的镜片。

“上周同学会你没来，胡采薇喝多了说的。“高强从公文包抽出一张泛黄纸片，“还记得老班收的保证书吗？对比下笔迹。“

两张纸并排放置的瞬间，陆远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左侧是珍藏十五年的投票纸条，右侧是胡采薇当年的检讨书。“永“字的竖勾弧度相差3.7度，“秋“字禾木旁的收笔方式截然不同——这是法医物证课的知识，此刻却像把手术刀剖开记忆。

咖啡厅的背景音突然失真，某种高频嗡鸣在耳道深处震荡。当陆远秋的视线再次聚焦，发现高强的领带颜色从藏青变成了绛红。

“其实...“高强的声音产生诡异的叠音，“白清夏临死前...“

玻璃幕墙外驶过的渣土车发出刺耳鸣笛，陆远秋猛地站起，意大利手工皮鞋在地面划出尖锐声响。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网膜残留着奇怪的闪光轨迹，就像老式显像管电视的静电干扰。

“你说谁？“

“白清夏啊，那个总考年级前三的...“高强的话被突然倾斜的空间截断。陆远秋扶住桌沿的手背暴起青筋，大理石桌面的冰凉触感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温暖潮湿的介质包裹感。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一张泛黄的周杰伦海报。2003年特有的油墨味混着樟脑丸气息涌入鼻腔，床头的Walkman还在循环《晴天》，窗外的蝉鸣声浪穿透纱窗。

手机在牛仔裤后袋震动，诺基亚经典铃声。屏幕上显示：2003-08-30 14:07。来自父亲的短信简单直白：“速来看店，你妈包了韭菜饺子当晚饭。“

陆远秋冲向卫生间的脚步在看见镜中少年时踉跄了一下。十六岁的身体包裹着三十二岁的灵魂，额角那道2021年酒会留下的疤痕消失无踪。他颤抖着拧开龙头，冷水拍在脸上的瞬间，超市监控画面突然闪现在意识深处。

那是白清夏生命最后时刻的影像：蓝白校服少女抱着鼓胀的书包，在货架投下的阴影里踮起脚尖。她的马尾扫过第三层货架时碰倒了立顿奶茶，这个细节陆远秋前世从未注意——因为当时他的视线全集中在那个偷窃动作上。

记忆重构产生的晕眩感让陆远秋扶住洗手台。现在他忽然明白，那些奶茶盒排列的阴影角度，与咖啡厅里两张纸条的并置方式存在某种拓扑学关联。这个发现让他后颈寒毛直立，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十五年时空裂隙注视着自己。

“哥你掉马桶里了？“妹妹陆以冬的踹门声惊醒了他。打开门看见十四岁的妹妹抱着《哈利波特与凤凰社》，齐耳短发上别着的草莓发卡刺痛了他的眼睛——这个发卡本该在三个月后的车祸中消失。

当陆远秋冲出家门时，八月骄阳炙烤着柏油路面。他蹬着凤凰牌自行车穿行在记忆里的街巷，每个转弯都在修正认知：报刊亭的位置应该再往东15米，修车铺的招牌颜色应该是湖蓝而非墨绿。这些细微的时空偏差让他确信，这次重生不是简单的记忆闪回。

超市铁卷门拉起三分之一，陆远秋弯腰钻入的瞬间，挂钟显示14:28。他径直走向监控室，却在路过收银台时僵住了身体——那里坐着个穿深灰POLO衫的男人，后颈有块枫叶状胎记。

这本该是父亲的位置。

“小陆来啦？“男人抬头露出市侩的笑容，“你爸去城南进啤酒了，让我帮忙看会儿店。“陆远秋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前世绝无此人的存在。监控屏幕的雪花点在他视网膜上跳跃，拼凑出某个危险讯号。

当校服裙摆掠过门口风铃时，陆远秋终于看见了白清夏。少女苍白的皮肤在日光灯下近乎透明，睫毛垂落的阴影里藏着星屑般的秘密。她走向食品区的脚步带着奇特的韵律，像在丈量某种不可见的网格。

陆远秋的视线在监控屏幕和实景间快速切换。当白清夏第三次抚摸某个面包包装袋时，他注意到她的左手始终缩在袖口里。这个细节与投票纸条上某个异常笔划突然重合——那些字迹的起笔压力值波动，显示书写者右手腕存在旧伤。

仿佛有根银线突然串联起所有疑点，陆远秋抓起手机冲出监控室。此刻挂钟显示14:53，距离前世车祸时间还有17分钟。

风铃再次响起时，白清夏的书包拉链只拉到一半。陆远秋的影子笼罩住她颤抖的肩胛骨，说出的话却出乎两人意料：“你手腕的伤，是在福利院留下的吗？“

少女手中的面包跌落货架，包装袋擦过陆远秋的裤脚。在这个错位的时空里，两个本该永不相交的灵魂，终于看到了彼此身后拖曳的漫长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