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临床特色
(一)治病求本,创制大法
“治病求本”是中医学的重要治则。何为“本”?“本”于何?如何求“本”?历代医家见解不一。王永炎认为,中医学是人文与多学科相结合的一门学科,那么,“治病求本”就应从两方面入手:一是要寻求病证的“本质”,然后针对其本质进行治疗;二是要“以人为本”,根据病情选择“治病救人”或“留人治病”。以人为本的直接解释是以人为“根本”,根据不同患者的具体实际情况,予以最合适的治疗。实际上,中医学从诊疗疾病到养生保健,“以人为本”的理念贯穿始终,可以说,“以人为本”是中医学的精髓与灵魂。“以人为本”运用到实际中既需要专业的诊疗能力,更需要对患者用心。从根本出发,才能将辨证论治与理法方药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纵观中风一病,其证候多属本虚标实。在急性期,谨守中医“急则治其标”的原则,先以祛邪为主,可用平肝息风、活血通经、清热化痰、通腑泄热等治法。此时的证候偏实,邪气较为亢盛但病程较短暂,故而应在短时间内祛除病邪。随着病情发展,证候会由实渐转为虚,属于本虚标实但侧重在“本虚”,上盛下虚而侧重在“下虚”之证,“本虚”包括气、阴的虚损,但以气虚为多见。但是考虑瘀血、痰浊等病理因素仍然存在,故治疗方面需针对其病性而标本兼顾,从两方面着手。
1.化痰通腑
董建华提出了“通降论”的学术观点,补充和完善了中医学脾胃病论治理论。就理论渊源而言,王永炎也常言先师董建华在脾胃病方面提出的“通降论”是创制化痰通腑法的启示和理论基础,从“通降论”到“化痰通腑”是对“传承创新”的最好诠释。王永炎在多年的临床实际应用中,发现有很多中风病急性期的患者都会出现便秘、舌红苔黄腻、脉象弦滑等一派痰热腑实证的征象,且病情可迅速变化,进一步加重脑窍的气血逆乱。王永炎针对此病机创制了化痰通腑饮,方用全瓜蒌、胆南星清肠化热、涤痰息风;其中生大黄重用,因其性苦寒,峻下通便可泻热;芒硝具有软坚散结之功,可助大黄以增通浊泻下之力。给予化痰通腑饮治疗后,患者的神志、舌苔、脉象均有转危为安之势,从而死亡率和致残率也均有所降低,此法的创立发展完善了中风病的中医治疗方法。可见,化痰通腑饮对中风病急性期的患者,可使其腑气及时通降,气机升降恢复正常,对病情的发展、转归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如若有腹胀、便秘、舌红、苔黄、脉实等症出现,则更是必用之征。他还指出,用药不宜过量,服至大便通泻,腑气通降即可,同时还需根据病情变化中的正邪盛衰之势,灵活配以扶正、祛痰、活血、平肝等法。化痰通腑法多在中风病急性期应用,急则治标,药猛力专。但中风病基本病机为本虚标实,以肝肾不足为本,化痰通腑法只在迅速祛除浊邪,不宜久用。应用时注意掌握时机,一般大便通下后,保持大便略稀,每日2~3次,应用2~3天,黄厚腻苔即可渐去,就不再使用化痰通腑法治疗。中风病急性期,虚证表现明显者,不宜使用化痰通腑法。临床中,要根据患者的症状,评估正邪盛衰之势,做到稳、准、狠地用药,用对时间和剂量,效果便可立竿见影。化痰通腑法的诞生及推广应用,体现的正是王永炎对董建华学术思想的继承与创新的完美结合,而这也是需要我们学习并不断发扬继承的中医学术精神。
2.解毒通络
基于“毒损脑络”病机学说,王永炎创立了中风病解毒通络新治法,阐明其多靶点效应机制。既往在“血脉瘀阻”病机理论基础上建立的活血化瘀治法主要针对血液循环障碍的改善,而解毒通络新治法在改善循环障碍的同时,更针对“毒邪壅滞、络损髓伤”这个关键病机环节,解毒通络可使毒邪疏解、络脉修复、脑髓得养。这一创新的病机理论与脑血管病的病理过程高度吻合,对中风病的治疗法则产生重大影响,目前解毒通络治法广泛应用于中风病临床治疗,成为中西医结合研究的重要切入点。经大量基础实验研究,阐明解毒通络治法是通过抑制炎症反应、保护血脑屏障、挽救缺血半暗带、减少神经细胞凋亡等多靶点效应机制,发挥对神经血管单元的修复和保护作用,从而促进神经功能恢复。
(二)临床经验方的整理与新药研制开发
“急性中风后常有内生痰毒、热毒、痰热互结,毒邪损伤脑络,浸淫脑髓,这些毒性病理产物,继发成为重要的致病因素。”浊毒损伤脑络,治疗重在“通”“调”,通络解毒,辨证以施治。《素问·调经论》中“病在脉,调之血;病在血,调之络”及《素问·三部九候论》中“上实下虚,切而从之;索其结络脉,刺其出血,以见通之”,为中风病“以通为治”提供了重要理论基础。星蒌承气汤依《黄帝内经》理论制方,全瓜蒌30~40g,胆南星6~10g,生大黄(后下)10~15g,芒硝(冲服)10~15g,是在三化汤基础上加入瓜蒌、胆南星而成。凡由痰热壅盛导致的痞满燥实等临床见症,或虽未成腑实,但因腑气不降,浊邪上犯,气血循行受阻而出现神志不清、半身不遂、言语謇涩等症,应遵循“有是证,用是方”的原则,用药当兵贵神速,直捣病所。全瓜蒌清热化痰散结,利大肠,使痰热下行;胆南星息风解痉,也有清化痰热的作用。二味合用清化痰热,散结宽中。生大黄苦寒峻下,荡涤胃肠积滞;芒硝咸寒软坚,润燥散结,助大黄以通腑导滞。诚如《黄帝内经》所言:“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甘苦……”星蒌承气汤临床应用可辨证加减。大便通而黄腻苔不退属痰热瘀阻者,应清化痰热活络,药用瓜蒌、胆南星、丹参、赤芍、鸡血藤等。大便通而苔黄腻,几天之内又形成腑实者,属少阳枢机不利,气郁痰阻化热成腑实,可配大柴胡汤化裁。风动不已,躁动不安,加镇肝息风之品,羚羊角、石决明、磁石之类。瘀血重者,加丹参、桃仁、红花以活血化瘀。黄腻苔呈斑块样剥脱,已见阴伤之势,减胆南星、瓜蒌、芒硝、生大黄之量,加麦冬、玄参、女贞子、墨旱莲等味,育阴生津,有增液承气之意。星蒌承气汤有较为明确的适应证,临证应详辨细审,把握分寸,对证下药。此外,掌握泻下的时机也很重要。不仅腑实可用,腑气不顺不降也可适当应用本法施治。用通下剂以知为度,不必尽剂。
在用药上,王永炎强调要据证立法,依法组方,使理法方药完整统一,形成系列化的组方思路。如中风因腑实而中焦闭阻升降失常,浊邪干犯清窍,致神昏、半身不遂诸症加重者,先投承气汤类。若大便得以通泻,腑气畅达,进而可予清化痰热、凉血息风之品。若大便通下之后再次形成腑实,则可再投通腑化痰之剂。若痰热内蕴,阴液内耗,则可加入育阴药,但要注意其剂量,防止阻碍涤除痰热。若至恢复期出现气虚血瘀证,可仿补阳还五汤意,治用益气活血法。此外,在运用通下剂的时候,要防止伤正,掌握病情变化,不可通泻过度,伤伐正气。根据患者体质调整用药剂量,体壮实者可予重剂,体弱者需用轻剂或攻补兼施,以大便通泻、涤除痰热积滞为度,不宜过量。
王永炎强调不可忽视给药途径和剂型在治疗中的作用,要注意保持传统剂型的特点和效用。在给药途径上,仍以口服或鼻饲疗效较好,肠道直接给药、保留灌肠也有疗效,但效果不如口服或鼻饲。通过长期的临床观察,发现通腑与通便具有不同的临床意义,采用开塞露清洁灌肠或开塞露灌肠虽然可以通便,但没有明显的治疗作用。这些都是临床中需要注意的细节和进一步研究的方向。
王永炎认为“风者,一团噫气也”,气机逆乱则容易生风。《黄帝内经》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若肝风内动,则上扰清窍,络阻血瘀而致头痛。川芎定痛饮是王永炎的临床经验方,王永炎诊治大量头风病患者发现,绝大多数头风病患者头痛反复发作,呈搏动样疼痛,并伴有恶心或呕吐,并有舌质暗或暗红、苔白腻、脉弦滑的特征。他认为,头风病反复发作,呈波动性疼痛,属久病入络,瘀血阻滞,肝风上扰清窍;头痛而伴恶心呕吐、苔白腻脉滑,为痰浊痰湿内蕴之象。据此,王永炎明确偏头痛的核心病机为肝阳夹痰、浊瘀血上扰清窍,治疗上当平肝息风与活血化痰并重,创立“川芎定痛饮”。由川芎、赤芍、钩藤、菊花、白蒺藜、生薏苡仁、白豆蔻、半夏、川萆薢、川牛膝组成。本方强调重用川芎,剂量多在15g以上,常重用至30g。虽然川芎有过散、过于升窜之虞,但本方以赤芍收敛抑制川芎过散、川牛膝引血下行抑制其升窜。临证诊疗中,应根据肝风、痰浊、瘀阻在偏头痛发病的不同时空的变化,随证调整用药。如肝风夹瘀上扰清窍,宜清肝息风活络;如肝风减而痰湿瘀阻显现,宜侧重芳化健脾、化湿通络,佐以清肝息风活络;如湿浊已化,出现阴伤之象,当酌加滋养肝肾之品,以滋水涵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