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何总齐踹翻我椅子时,林小烛的油壶正在倒流。
暗金色液体违背重力爬回壶嘴,在壶口凝成颤动的圆珠。那颗本应坠入青铜杯的油珠悬浮半空,表面浮着教室倒影——三十七张课桌在天花板投下吊灯般的阴影,而我们都是被灯芯贯穿喉咙的人偶。
“说过别碰我的杯子!“
英语书重重合上的瞬间,油珠突然炸成雾状。荧光尘埃从天花板缝隙倾泻而下,附着在何总齐的AJ鞋带上。那些本该干涸的泥点开始逆流,顺着鞋带爬上他的脚踝,像一群归巢的黑色蚂蚁。
后排传来徐可的抽气声。她握着自动笔的指节发白,金属笔杆正在木质化。蓝睡莲从笔夹处绽放,花蕊里掉出指甲盖大小的玉蝉。蝉翼刻满细密划痕,我认出是上周值日时在黑板槽发现的奇怪符号。
“都别动!“
熊战老师撞开后门,怀里泡沫箱滴落的冰水在地面绘出星图。青斑鱼在碎冰间翻着死白眼珠,最大那条突然口吐吴语:“戌时三刻,灯油入土。“
何总齐的球鞋突然碳化,荧光尘埃在他脚边聚成漩涡。我扶住震颤的青铜杯,饕餮纹里的兽眼正渗出鲜血。当血珠滚落杯沿时,整间教室开始褪色——黑板报上的粉笔画融化成沥青,吊扇叶片分解成铜钱,而何总齐保持着抬腿姿势,正从指尖开始颗粒化。
林小烛的红绳突然断裂。绳段在血泊中扭曲成蚯蚓状,末端肉瘤炸裂时溅出的不是血浆,而是散发着沉香的陈年灯油。油渍在地面烧灼出北斗焦痕,第七颗星的位置指向我的课桌。
“拉住他的影子!“徐可用铜尺劈开空气,惊蛰刻度迸出火星。我们拽住何总齐即将消散的残影,却扯出一串潮湿的银砂。那些砂粒在空中重组,呈现出他未来七日的死亡预演:溺毙在操场积水潭、被锁进民国衣柜、在矿洞化作石雕......
体育课铃声突兀响起。
所有人出现在操场跑道,何总齐崭新的AJ踩在第七道上。黑色原油从塑胶地面渗出,他每跑一步都留下发光脚印。第三次跨栏时,栏杆突然软化成胶质,缠住他的脚踝拖向裂缝。
裂缝深处堆积着上百双AJ,每双都在渗出银砂。林小烛的齿轮右眼逆时针转动,我看见上周失踪的张浩从裂缝爬出——他的皮肤正在褪色,手里攥着何总齐三个月前扔进臭水沟的校徽。
篮球第三次穿过篮筐却不落地时,我们终于发现时空在循环。悬浮的球体表面浮现民国掌纹,那些纹路突然睁开成眼睛,瞳孔里燃烧着青铜杯的倒影。最惊悚的是当徐可投进三分球时,篮网突然绞住她的手腕——那些尼龙绳分明是浸过尸油的灯芯。
更衣室的镜子蒙着水雾,我用手抹开的瞬间血液冻结。镜中三十七个储物柜正在渗血,徐可的铜锁吐出黑色絮状物,在空中聚合成何总齐的脸。“废物。“那张嘴重复着他霸凌我时的口头禅,“你迟早会......“
铜尺劈散黑雾的刹那,柜门内侧的血字显露出来:**丙申位第七龛**。我的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弹出徐可的短信:“看窗外。“
暴雨将至的黄昏,林小烛站在操场中央仰头望天。她的油壶倒悬,壶嘴指向地底裂缝。黑色原油汇聚成箭头,刺入裂缝时激起钟磬般的轰鸣。我们跟着跃入黑暗的瞬间,听见此起彼伏的吞咽声——所有影子都在啃食本体的脚踝。
器材室弥漫着防腐剂的味道。三十七双运动鞋摆成北斗阵,最前排的AJ突然渗出鲜血。当血珠爬上我的球鞋时,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镜中的我正用民国发簪刺向咽喉,簪头刻着“癸未年制“。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滴穿透屋顶落在铜尺上,惊蛰刻度开始腐烂。我们听见此起彼伏的吞咽声从地底传来,那声音与何总齐喝可乐时的贪婪吞咽完全一致。林小烛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镜面,民国发簪刺破皮肤时,我看见真正的自己站在燃烧的灯树下,数着第七盏即将熄灭的长明灯。